商春瞧见有大本事的院长大人都直皱眉头,顿时慌了神,急急忙忙道:“少爷昨儿哪做过什么,早早地就回房休息,比平常还要开心的样子!”
“这小子何时不是嬉皮笑脸,哪能分个心情好坏”,跟着话,老人搭在商行舟腕间的指头,便度了一缕精纯的真力过去。
这缕真力在床上人的体内经络晃晃悠悠走了一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人显出几分诧异,“已经是修行中人,为何还是容不下一点真力?”
“就算万中存一,也该起个浪花”,老人指间有动作,又有真力进入商行舟身体,相对刚才那缕显得小心翼翼的真力,此刻的真力就肆无忌惮很多,庞大真力,汹涌而入。
对于商行舟突然间走上修行之路,老人却不认为是奇迹般的一夜之功,自己这个徒弟天生排斥天地元气,从而导致无法修行,可事无绝对,哪怕每次吸纳进体内的元气只残留不可察觉的一丝一毫,日积月累,总会有水滴聚为水沟的一天。
片刻后,老人收回搭在商行舟腕上的手,商春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便忐忑问道:“院长,少爷他如何?”
老人摆摆手,“天不予,不可得!”
商春不过是大户人家厨子的儿子,这些年跟随商行舟才学会了些字,哪里能听懂老人的话。
看着难得安静的小徒儿,老人缓缓道:“所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哪有坦途,坎坷而上。千百年来,修者不计其数,又有几人能真正触及大道。”
老人的话商春还是不懂,正要再问少爷情况,却见老人挥手示意自己先出去。
关门的声音轻不可闻,老人几指分别点在商行舟胸口、腹部、腰侧,想要强行把自己的真力关在顽童体内,然后以此为源,滋养其经络。
养而惯,惯而通!
经络中多出这么些真力,商行舟苍白的小脸开始红润起来,但不过两息间,便红得无比妖艳,像是闺阁的小女子第一次偷了长辈水粉胭脂后的脸蛋。
“你坚持坚持,习惯就好!”老人搓着手。
作为回应,商行舟的身体开始抖动,起起伏伏,颇有节奏。
“富贵险中求,你再……”
商行舟开始口吐白沫,老人讪笑,庆幸一开始就把商春赶了出去,这样想着,却也不敢多耽搁,十指连弹,顽童一条小命终归是吊了回来。
恶症平息,老人叹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疲色,“看吧,非老头之罪,实乃天不予之。你就本本分分做个读书人,少不了你的前途!”
“我之后,你主文,半山主武,阿琴梓潼辅之,我大夏百年无碍!”
“徒儿也有做世外高人的梦想!”床上顽童睁开眼睛,有气无力。
老人瞪了孩童一眼,“天不答应,你能奈何?”
孩童嘻嘻答道:“天不随我,要它做甚!老师你听……”
童言无忌!
老人心头如春雷炸响,望着好似随口的孩子,不知如何反应。
听?听什么?
“没有雷,老师你看,它屁都不敢放一个!”孩童笑起来,小脸像恶鬼一样惨白。
童言何忌?
窗外起了风,刮过那片竹林,打得窗户动弹不已,那急而乱的脚步一直在门口晃荡。
“你有一个好仆从!”老人打破沉默。
“老师刚才的话像是在交代遗言!”孩子语言悠悠。
“你才入门多少日子,就盼望老师归天!”老人吹胡子瞪眼。
“老师你不怕走了?学生偷了你的书院,再把你的国改作他姓?”没有颜色的脸依旧盖不住孩童的嬉皮笑脸。
“你要不怕麻烦,我现在就让淞儿把椅子让给你!”宋淞是当今紫夏的天子,在先皇离世后,这片天地也只有眼前的老人能这么叫他。
顽童认真想了想,“家里的椅子徒儿都坐不完,为什么还要老师家的,你家椅子是金的不成?”
“少要装糊涂!”借着话头,老人打破了砂锅。
收商行舟为徒弟不说完全没有防着商家的意思,他信任商家老人,但商和宋毕竟是两个姓氏,经历过太多世故的老人也保不准商家小辈的心思。
商行舟笑起来,一副嘴脸跟贼一样,“在老师心里,学生就这么小家子气?”
小家子气?拥有十六个城池上千万人口的大夏,在这个连修行都走不通的孩童面前,居然只是小家子气!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横眉怒目,“那你说说看,如何才不小家子气?”
“学生心比天高!”孩童依旧笑盈盈,“如果不走上去看看,来到世上走一遭岂不可惜?”
从第一眼看到商行舟开始,老人就没有把他当着七岁幼童,只是今日看来,还是低估!
老人心思沉重起来,却听到顽童嘻嘻而言:“学生生病坏了脑子,胡言乱语,老师可不能相信徒儿的话!”
除了脸色惨白些,说话语气低沉些,躺着的孩子哪里像是脑子病坏了,可老人略作沉思,点头道:“为师一直没想通你一个七岁孩子,哪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现在看来,的确是脑子出了问题!”
顽童做可怜模样,“老师可有良药?”
“没有!”老人与孩童对视一眼,他有些不明白,已经虚弱到卧榻地步的孩子,一对眸子怎么还是如此明亮,“你体内真力耗尽,又亏了身体老本,进出逆差,才让你气虚。卧床半月,足以补回老本。至于大道修行……”
老人沉吟片刻,转了话头,“其实做个读书人也不差,心比天高,你说说有哪个读书人心气就真的小了?”
孩子只笑不言,明显没有把老师的话放进心里,老人暗叹:如此天子骄子,或许是真的让天都妒忌了吧!
老人转身,孩童又在后面说话,“老师,两人打架,力气小打不过也不丢人,等力气大些或者邀了伙伴,再打回来就是!”
“孩子话!”老人心情突然就好了些。
顽童又道:“老师如果走得太早,徒儿就真将你家的椅子偷过来放兜里。”
老人的好心情又没了,心里想着这后院是不是该如前院那样增加些院纪院规!
老人离开后,商春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怕生风吹着少爷。
商行舟没好气地看了少年仆人一眼,“只是半月下不了床,不用一副死了人的表情。”
商春笑着点头,又要转身,“我这就捎信回附里让送些养身体的补物过来。”
孩童叫住他,“别说这事,让老头子担心。”
少年仆人回应“知道”,商行舟又交代,让他捎信给迦叶,好好给柔柔讲故事,不能懈怠。又吩咐他也给铁三角传信,多留意龙城的动静,特别是皇家和另外两大家族的动向。
在商春服侍下吃了米粥,商行舟在床上发呆,石头里的小分身还处在虚实之间,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反馈真力回本尊。
“看来,得真在床上躺半月了。”孩童盯着床顶发呆,百无聊赖。
他忽然侧过头,盯着禁闭的窗户,一缕佛光穿过,正好打在孩童额头。一句“你妹”出口,他沉沉睡去。
一个高大老僧出现在床前,如同大多数老和尚一样,慈眉善目是最大特点。
“好清秀的童子!”老僧盯着床上昏睡的孩童,眼睛里全是赞叹。
“男孩子脸太白,不甚好!”
拢在宽大袖里的手探出,手背上的褶子比他脸上的更明显,手掌在孩童脸上轻轻一抚,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蛋迅速泛红,红润恰到好处。
不过片刻间,这红色消退,孩子脸色再次苍白如纸。
老僧又探出手,轻拍在顽童胸口,真力如潮。
大江决堤,不过如此。
久旱遇甘霖,顽童经络迅速活络起来,万中取一,继而转化为自己的真力。
前有宋院长对其灌注真力,险要其性命也不能让顽童吸收一丝半分,此刻老僧同样以真力灌之,顽童却能吸收一二,其中自有原因:一则是在巨石中商行舟通过异变之地成功吸收这片天地之气,这些日子温养其体,多少有些适应,再加上宋丹心的鼓捣,他的身体对此片天地元气越发相融,再则老僧所修行的佛家真力与商行舟更有高度的默契,自然而然对其真力有所反应。
“万中取一,以此子还狭窄的经络,早该满满当当,为何始终半罐未满?”老僧收手,打量着床上孩童,不得其理。
巨石内。
“味道甚好,这是哪家佛爷如此好心肠?”得精纯佛家真力灌注,巴掌小人顿时间喜笑颜开,像是真在品尝美味一般舔着嘴唇,脸上五官迅速成型,身体也真实起来。
小人不再打坐修行,撅着屁股站起来,高举两只小拳头左摇右摆,好不快活。
六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小人。
“大家好,我是小商,是你们的新邻居!”小人向三只骷髅挥手。
“你身上那股突然涌起的佛家真力是怎么回事?”中间骷髅眼眶中亮点一闪而逝。
小人摸着水嫩光滑的下巴,“有个人傻钱多的和尚在做善事!”
“和尚都是傻子!”左边骷髅居然有心情打趣。
“那股真力中带有功德之力,是来自佛门中的得道中人!”右边骷髅嘎吱嘎吱转头看向中间骷髅。
“你是谁?”高大骷髅又问。
“我是小商,跟小强没有关系的小商。”小人郑重地说道。
“你说的新邻居什么意思?”矮小骷髅问道。
“我留下来陪你们,不走了”,小人贼兮兮地对三只骷髅笑,“以后你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聊小秘密了额!”
场面沉默下来,有些冷。
小人有些遗憾,骷髅没有皮肉,不能看到他们的精彩表情,“三位修为已然通天,为什么不造血生肉?”
高大骷髅和右边骷髅不说话,矮小骷髅“嘎嘎”地像是在笑,指着笼罩周围的光束,“有它在,我们比你强不了多少!”
“它”不怕这贼精灵的小家伙打坏主意,这光束连他们三人都不能奈何,何况一小人乎。
“何人有如此手笔能同时困住三位大道中人?”小人随口发问。
矮小骷髅也不说话了。
三骷髅不理人,小人也觉无趣,双腿一盘再次坐在异变之地。
眼观鼻,鼻观心,异变元气流动,小人熟门熟路地运转真力,以腹腔为起点,真力过胸腔,向全身经络蔓延,几个大周天,小人的经络活泛起来,真力运转时快时慢,时如涓涓细流,时又汹涌挤满整个经络。
三只骷髅默默注视小人打坐修炼,眼眶中时有光芒闪烁不定,这时候,矮小骷髅忽然“咦”了一声,“真力暴走如猛虎下山,只有魔宗的独有运行窍门方可!”
右边骷髅跟着出声,“力走阴阳,五行俱全,此乃道门修行法门!”
高大骷髅默不作声,但不管是之前的孩童,还是此刻必乃同源而出的小人,初始都有着佛门的气息。
那么,三只骷髅对视一眼,心头同时响起彼此的声音,“此子三教功法齐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