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通体晶莹剔透、散发淡淡白光的阁楼悬浮于半空中,表面铭纹流转,构成了数个极为精妙的法阵。
阁楼之内,玄袍淡眉老者位于首座,冷眼望向从座,淡淡威压释放。旁座上,八个青袍老者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十来二十个少年坐在从座上,有的身着华贵锦袍,有的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袍,皆是一脸迷茫。距他们大概三四个位置的地方,秦子尘斜靠在桌上,老神在在。
自己怎么会莫名答应月知那么不合理的要求?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理智?
秦子尘暗恼,深悔昨晚看着月知樱色的瞳孔里近乎哀求的眼神,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对她来说极其危险的要求。现在收回昨晚的话却是为时过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以,子尘,你的看法是?”位于首座的秦殇望向秦子尘,眼神平静,无喜无悲。
“呃,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秦子尘慌忙站起来,一脸苦色。他竟然走神了,方才秦殇的话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嗯,如此甚好。”秦殇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等等,刚刚是说了什么?
秦子尘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切,就他也有资格?”
“太好了,终于有人被点出来了。”
“这种事交给他确实应该,毕竟…”
从座上,同辈们窃窃私语,音量极小,却被晋级金丹的秦子尘一字不漏全部听了进去。
望着同辈人投来的或幸灾乐祸,或不以为然,或如获大赦的眼神,秦子尘一脸云淡风轻,内心却在抓狂。
所以你们刚刚到底是说了什么啊喂!有没有个好心人可以告诉我!
这时,一个身着华贵锦袍,阴柔俊美的少年站了起来,愤懑道:“阁主,我认为让秦子尘代表我们天机阁参与‘除凶试炼’有所不妥!”
哦,原来是要我参加什么试炼。秦子尘沉吟,不知道为什么秦程好像对此意见挺大的。
秦殇的脸上不见喜怒:“嗯,秦程,你倒是说说看你的看法。”
“理由有三!”秦程一字一顿,“一,他虽然同辈之中实力最强,早早就凝结金丹,但是‘除凶试炼’看的是一个团队的实力而绝非个人,大家都知道,秦子尘素来独来独往,好像一直就看不起我们,不屑与我们交往!”
喂喂喂,这么说就不厚道了吧?秦子尘一脸无语,明明就是你们一直不待见我,现在居然说我看不起你们,真是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
“二,他刚刚晋级,自身灵力还不稳定,尚且需要一定时间适应,根本无法代表天机阁拿下辉煌战绩!”
所以这个试炼到底是什么啊…秦子尘越发纳闷,看其他人的眼神,好像不是件好事啊。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程音调提高,眼中尽是不屑,“他是天机阁罪人之子,有什么资格代表天机阁!”
秦殇的眼神徒然变冷,威压释放,压得全场所有人透不过气。
“怎么?事实如此,还不让说吗?”旁座上,鸱目虎吻的老者站起来冷笑,衣袖无风自动。
“秦勉,那照你孙儿的意思,是觉得子尘没有资格代表了?”秦殇压下威压,直视秦勉,“那让他说说看,谁有这个资格?”
秦程昂起头,对秦殇冰冷的眼神丝毫不惧:“我认为我可以代表天机阁,而且定会比秦子尘做的更好!”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想出这个风头。秦子尘这才弄明白。他倒是对“罪人之子”什么的毫不在意,反正从小到大也听惯了,再说,旁人的闲言细语零零碎碎勾勒出他那素未谋面的老爹的模样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大家又都众口一致,一口咬定是他爸害惨了天机阁,爷爷对此也没能解释什么,想必事实如此,他也由此对他爸印象极差。
“记住你说的话。”秦殇深深看了一眼秦程,仿佛看向他灵魂深处,“那就这样吧,‘除凶试炼’暂定我天机阁代表秦程,秦雨眠,秦亮,秦扬,秦子尘协从。”
听闻秦子尘还会参与“除凶试炼”,秦程脸上刚刚涌现的喜色消去,狠狠地瞪视着秦子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么,刚刚点到的人明日来藏兵楼,各自领取一样筑基以上,金丹以下的灵器。”秦殇起身离去,没有再看秦程和秦勉,只是路过秦子尘时步履明显放缓,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作罢,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大天才,你还是回去好好巩固实力吧。”一道令人生厌的公鸭嗓响起,秦程走到秦子尘身前讥讽挖苦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阁主坚持要留下你,但是我可是最讨厌被别人拖后腿了。”
“这么巧?”秦子尘抬起头,笑容灿烂,“我也是最讨厌别人拖后腿了,融合初期!”
“…你!”秦程想不到秦子尘竟然直接用修为来嘲笑他,一时气的面红耳赤,“找死!”话音刚落,他一指点出,一道灰黑色的气流疾射至秦子尘的胸前,悄无声息地穿透过去。
“抱歉抱歉。不过融合初期施展的黄龙指,真的不太够看了。”秦子尘挠挠头,一脸关切,“我躲都懒得躲,这样会不会让你很没面子?”
秦程气的瞋目切齿,正欲再次出击,却见秦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拂袖制止。
“议事楼内打斗成何体统!”秦勉对着秦程沉声喝骂道,“难道你没有父母不成!真是没有教养,给我滚回去!”明面上是拂了秦程的面子让他难堪,实则却是在指桑骂槐,暗骂秦子尘没有父母,缺乏教养!
“嗯,秦程表弟确实是涵养欠缺。”秦子尘装作没有听懂秦勉的言外之意,点头附和。
秦勉却是看也没看一眼秦子尘,拂袖而去。秦程倒是狠狠瞪了一眼秦子尘,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跟随秦勉离开。
秦子尘笑着摇摇头,负手信步离开,一副包容迁就的长辈做派。
秦程见秦子尘如此装模作样,眼中怒火更甚,内心冷笑不已:哼,你就得意吧,反正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来到自家庭院,看见那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在客厅忙忙碌碌,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轻松。
不是希望她早点离开吗?秦子尘不解,为什么看见她没有离开反而会觉得轻松呢?
“少爷,你回来了。”月知看见秦子尘,放下手中的扫把,一脸忐忑,“少爷…他们把你叫去,都说了些什么啊?”
摸摸月知的脑袋,秦子尘安抚道“傻孩子,他们只是想叫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试炼,对你倒是只字未提。”
“试炼?除凶试炼?”谁知月知没有就此放松下来,反倒面如土色,“是在凶森的那个除凶试炼吗?”
“嗯,好像是的吧。”秦子尘仔细回忆,好像自己走神的时候隐隐约约是听见有“凶森”这个字眼。
“少爷,不能去啊!”月知拉住秦子尘,泪眼朦胧,“凶森的灵兽大多性格暴戾乖张、嗜血残暴,而且领域意识极强,看见生人进入,不由分说便会发起进攻,叫人措手不及!”
“何况那里遍地都是修为筑基、融合级的灵兽,即使金丹、元婴级的灵兽也多如牛毛,仅凭少爷的修为,在那里吃不得半点好处!”
“最重要的是少爷的功法,只适用于同辈相争,但若是生死之战,怕是还远远不够!毕竟那些灵兽有的是以命相搏的招数!”
“少爷,放弃吧!他们是要你送死啊!”月知泪水潸然,惹人怜爱。
“不必担心我的安危的。”秦子尘轻轻拭去月知的泪水,“我不信爷爷会明知那里龙潭虎穴,还执意让我参与的。”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自私的目的。”月知梨花带雨,“因为他们是要以门下子弟击杀的灵兽数目来衡定五年内各自宗门在北极灵矿开采的份额!”
“哦,可是他们怎么判定我们击杀的数目多少?”秦子尘反倒有些好奇了,“我还不如在外围走一圈,然后返回说我杀了十来二十只?”反正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自己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秦子尘默默把这句话吞下去。
“击杀灵兽后,在其脑部可以挖出它们凝聚和储藏灵力的灵核,想必他们会要求少爷以此为凭证。”月知的眼神越来越悲凉,“投机取巧亦是不管用,因为凶森的灵兽独一无二,其他地方是找不出一只相似的,灵核自然也有别于其他灵兽。提前放入灵核或者别的什么小手段怕只会徒增笑料。”
我去,秦子尘目瞪口呆,心道:我刚刚才想到找爷爷借钱提前购买灵核,结果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啊。
“少爷,你就和阁主求求情,让他放你一条生路吧!”月知轻摇秦子尘的右手,眼中尽是恳求。
秦子尘静静地替月知擦拭泪水,待到月知不再流泪后突然开口:“因为我的父亲,他们从小就厌恶我啊。”说罢仰望天空,眼神寂寥,尽是落寞之意。
“嗯?”不知道为什么秦子尘突然提起这个,月知小声哽咽,静静地听秦子尘的后文。
“那时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什么,来证明我和我的父亲不一样。”秦子尘摇头苦笑,“可是啊,我越是努力,他们好像越是讨厌我。”
“月知。”秦子尘凝视着月知樱色的眼眸,表情平静,“你刚刚说,如果天机阁的弟子在除凶试炼中击杀大量数目的灵兽,天机阁是可以有权得到开采更多灵矿资源的资格,对吧?”
“所以我一定要参与,而且要表现地完满无缺。”秦子尘微笑,他现在明白为什么爷爷坚持要他参与了。
因为他要证明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
“少爷,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月知缓缓道,声音空灵。
自私?秦子尘暗自琢磨,只觉自己伟大,再如何也和自私靠不上边啊。
“你真是个大笨蛋!”月知扬手狠狠甩了秦子尘一个清脆的耳光,然后哭哭啼啼地跑开,心痛肠断,泪流满面。
什么情况?秦子尘捂着右脸,只觉触摸处火辣辣的疼痛,不明白为何月知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轻轻揉了揉右脸,只觉右脸开始肿胀开来,秦子尘欲哭无泪:他是招谁惹谁了?刚刚表达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原本以为月知会一脸星星眼地崇拜自己,哪成想崇拜没捞着,反倒挨了一巴掌。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容,他虽然对外表不甚在意,但是莫名其妙被自己人毁容若是被秦程知道了,怕是牙齿都要笑掉!
秦子尘皱眉,犹豫要不要去追回月知,总觉得她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到处乱窜容易发生危险,毕竟可有不少人对千年参灵虎视眈眈!
“算了,”秦子尘苦笑,“或许月知气消了就会回来了。”
走到静室,秦子尘右手一招,一柄通体深红,质地纯净的三尺灵剑自挂壁处滑落而下,径直跃入秦子尘的手心。
红玉琉璃剑虽然只是融合级灵器,但是胜在构造精妙,可以十分灵巧地引导出使用者的灵力,极为适合秦子尘这样刚刚晋级金丹的人使用!
因为晋级金丹后,灵力在体内流转的方式会有不小的变化,对于过去的招式理解程度虽说与融合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在习惯使用体内金丹运转灵力之前,招式的使用难免会生涩。
秦子尘握剑横劈,红芒闪现,剑势挥洒,道道剑光狠狠砸向面前的墙壁,击出条条深浅不一的痕迹。
“再来!”剑芒吞吐,灵活自如,击出一个个小坑。
……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这近乎枯燥的重复练习中,秦子尘招式的衔接越发娴熟。
傍晚时分,一个面容精致的红裙少女愤愤地走在荒山间,一面狠狠地踢着路边的碎石,一面自言自语:“白痴少爷,笨蛋少爷!人家为他好,告诉他‘除凶试炼’凶险之处来劝他放弃,他倒好,反而起劲了!”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一个大白痴,谁管他死活!要送死就一个人去吧!”虽然这样低声念叨着,少女眼中的担忧却不减分毫。
“算了。”少女跺了跺脚,咬牙无奈,“我再回去和他好好说说,如果他再不听我的,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说着,开始走向天机阁的方向。
“嘿,哪来的女娃娃,长得好生标致!”一个粗鄙不堪的声音自少女身后响起,“不如来俺血煞宗,俺们一定好生招待你。”
少女回头,却见一个浑身煞气,筋肉虬结的汉子站在她的身后,笑容阴毒可怖。
少女暗叫不好,正欲逃开,却被汉子一掌击中,头晕目眩。
“少爷…”少女低低呼唤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同一时刻,秦子尘放下手中的剑,只觉莫名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