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危山之下,冰雾弥漫,北风呼啸,朵朵雪花飘落,折射点点彩光,营造一片极美却又极险的景象。
两个青年身穿灰白色道袍,袖口点缀一只青蓝色巨眼,幽黑深邃、包容万物,别有一番气质,正是天机阁外门弟子。
此时他们却百无聊赖地闲聊以打发时间。相貌不扬,个头略矮的青年一阵瑟缩:“俊峰兄,自你我二人拜入天机阁门下修真,苦修数十年载,勉强算是脱了凡骨,可是…”
身旁,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青年打了个喷嚏,一脸感同身受:“想弟,虽说筑基期不畏寒暑,但是还是会…阿嚏!还是会觉得冷啊。”
王俊峰和李想原是金溪山月如乡的商户子弟,因为崇尚修仙术,不远万里来到极北仙山上拜入天机阁外门,修行数十年,虽没甚么成绩,但好歹也算是过着吃不饱饿不着的生活。
“还是内门弟子好,所居之处气候宜人不说,享受的修炼资源也比我们丰富的多。”李想一脸艳羡,“最好的是他们还不用像我们这样轮流守夜,在这种鬼地方挨饿受冻。”
“挨饿?”王俊峰扫了他一眼,好笑道,“分明你刚刚才吃了一顿,现在还饿就太夸张了吧?”
“俊峰兄,这你就不懂了。”李想又紧了紧衣服,一本正经,“小弟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对于吃食的需求量自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长身体?王俊峰一阵无语:自二十年前他与自己争食的时候就在用这个借口,一晃二十年过去,他居然还没有编出新的理由。
正当王俊峰准备调笑李想这破理由用了不知多少次时,一个模糊的白影自暴风雪中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王俊峰高声向人影处喊道:“戌时已至,天机阁宵禁,没有阁主手谕,任何人不准外出!”
那人影却罔若未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身形也由此渐渐清晰,却是一个白色劲装,胸前雕镂和他们一般无二的青蓝色巨眼的少年,虽然面庞略显稚嫩,但是瞳孔却湛蓝剔透,周身萦绕着丝缕杀气,正是秦子尘。
“内门弟子!”王俊峰一阵心惊,碍于职责所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满脸堆笑:“这位师兄请留步!现在天色已晚,贸然外出,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守夜弟子怕也是不好交差啊。”
“你敢拦我?”秦子尘冷笑,背上的红玉琉璃剑闪烁出不祥的光芒。
“请师兄莫让我等难做!”,李想大踏一步来到王俊峰身旁,三尺长剑已然出鞘,神情紧张地看着秦子尘。
“一边待着去!”秦子尘拔剑挥动,一道赤红的剑气甩向王俊峰和李想,仅是一个简单的挥剑甩气,便将二人的佩剑拦腰斩断,他们对此却完全无法做出反应,境界之下实力差异一目了然!
“这…”虽心知秦子尘早已手下留情,但王俊峰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后怕,倘若万一秦子尘的剑气稍微偏了那么一点,那么被一斩而断的就不只是剑了…
正当王俊峰打算就此退让时,一道令人生厌的公鸭嗓响起:“秦大天才,这么晚了是想去哪家姑娘的闺房剽香窃玉啊?”
秦子尘显然忍耐已至极限,持剑向身后劈去,不由分说便用了全力。
“什么情况!”秦程完全没想到素来定性还算好的秦子尘突然变得如此暴躁,狼狈躲开后破口大骂,“你有病是吧,突然发什么疯?”本来自己准备了好久的说辞打算狠狠地嘲讽秦子尘,谁成想他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别逼我!”秦子尘湛蓝的双眸中泛起血丝,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望见一向淡然的秦子尘竟然一反常态,焦躁不已,秦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硬生生把想要辱骂的话吞下去。
眼见秦子尘一步步走远,王俊峰大起胆子,低声问秦程:“这位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秦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释放信号弹,禀告长老,内门弟子秦子尘违反宵禁,重伤天机阁多名弟子!”
重伤天机多名弟子?王俊峰的目光呆滞了:好像都是点到为止,大家没有受伤啊。
秦程狠狠瞪视王俊峰:“心灵创伤何不比物理伤口更为重要?若是就此留下心理阴影,将来谈何再做突破!”
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啊,王俊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打开了信号弹。不得不说,内门弟子懂的就是比外门弟子多。
璀璨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五次呼吸后,身穿灰袍,内里镶嵌蓝边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见老者到来,王俊峰的脸变得毕恭毕敬,“是这样的…”说着,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详详细细告诉老者。
老者沉吟,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
该死,月知究竟会在什么地方!秦子尘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冷静思考月知可能的去处。
天香园、释梦堂、拾禄楼,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就是哪里也找不到!
终于,在一间店门不大的包子铺里,店小二一脸陶醉:“对,那个身着红色长裙,脚系黑铃的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不瞒您说,小的在这里干了将近二十年,每天来往客人各异,美貌的女子见得也算不少,面若桃花的也比比皆是,可是都缺了那位姑娘的神韵,啧啧,能有幸见她一面,人生也没有遗憾了,唉,您知道的,她真的…”
强行打断店小二的滔滔不绝,秦子尘焦急问道:“她呢?那你知道她后来去往哪个方向了吗?”
呃,哪个方向?店小二挠挠头,迷迷糊糊地思索着,后灵光一闪,急忙道:“通崖岭,她去的是通崖岭的方向!”
通崖岭?秦子尘的心一下沉到谷底,那里是血煞宗的地盘,在那里的可都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徒!
秦子尘身形闪现,心里自责不已:该死,明明看见月知生气了自己竟然还不劝慰,害的月知一时气昏头走去那个地方,倘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这样想着,秦子尘更加焦急,闪现的频率加快,去往的正是通崖岭的方向。
漆黑的地窖内处处鬼哭狼嚎,毒虫在一具具尸体里钻来爬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眉目如画的红裙少女躺在幽暗的角落,神情安详,宛若沉睡。一条青色妖蛇盘在她的手外,将她的手恰好束缚住,深红的蛇信不断伸缩,墨绿色的竖瞳中尽是阴邪的光芒。
“少…少爷…”少女朦朦胧胧地在睡梦中唤了几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猛的一个寒颤,骤然睁开眼睛,却被周围的环境吓得瑟瑟发抖,高声尖叫,“少爷!少爷救我啊少爷!”
“嘿,不用叫了,”筋肉虬结的汉子从阴影里走出,冷冷笑道,“进了俺血煞宗,若被人带走,可是会有人议论俺血煞宗待客不周的!”
“…是…是你!”月知记起这个汉子是先前将她击晕带来的人,咬牙切齿,“你疯了不成!小小的血煞宗,也承受得起天机阁的怒火?”
“嗯,是承受不起啊。”汉子轻摸胡茬,“可是,谁知道天机阁的千年参灵是被血煞宗劫走的?”笑容阴险毒辣,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想怎样!”月知想起脚上的缚灵铃被老汉破坏,天机阁高层所感受到的她的位置想必不是真实的,不由得面色发苦。
“怎样?嘿嘿,俺不想怎样。”汉子勾起月知一缕秀发,仿佛沉醉其中,“俺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乖乖取血配合俺血煞宗弟子修炼,指不定什么时候俺们开心,就把你给放了。”
他不仅是个凶人,还是个变态。
这样想着,月知的心里更加后怕,拼命扭动以躲开汉子的淫手,奈何手上被怪蛇束缚,浑身使不上力。
她的心里泛起深深的绝望:端那人的手段,修为至少也有分神初期,除非秦殇亲至,否则天机阁好像还真的没有几个人奈何得了他。
少爷,你千万不要来啊。知道秦子尘即使来了也是送死,月知闭目,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和少爷朝夕相处,每天打打闹闹,总会有种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的错觉。
遇见少爷以前,在天机阁数百年的记忆宛如梦魇,虽然在心头挥之不去,却好像只是一场虚空大梦,醒来时,少爷会在自己的床前,关切地拿毛巾擦尽自己额头的虚汗,问自己是不是做噩梦了。
可是啊。
从今以后,无论再睁开眼睛多少次,眼前,都不会再有那个熟悉的笑脸,和一贯恶作剧成功后戏谑的表情了。
身边唯一那个会关心自己的人,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想到和少爷在一起的最后时刻,自己无理取闹,最后还抽了少爷一耳光,月知的心里尽是悔意。
少爷,月知真的好想再看你最后一眼。
看见月知闭眼,好像已经屈服了即将到来的命运,汉子脸上的笑容更甚,手开始往月知洁白的脸颊上摸去。
“找死!”“嘭沓”一声,石门炸裂,碎石飞射。白色孤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黑发飞舞,湛蓝的眼中尽是怒火:“把你的脏手从月知脸上拿开!”
听见熟悉的声音,月知睁开双眼,又惊又喜:“是少爷!”,精致的脸上尤挂着泪珠。
“天机阁的娃娃,一个人还敢来闯血煞宗?”汉子冷笑,“毛都没长齐就急着送死了?”
望着秦子尘冷俊的侧脸,月知破涕为笑,只觉有千言万语方能诉尽衷肠,凝望着秦子尘,最后只是饱含深情地说了一句话:“少爷,你肿了。”
可恶!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肿胀的右脸,秦子尘心里有一万匹***奔驰而过:这月知,白瞎了自己这么帅的出场!自己如今的猪哥相还不是拜她所赐!
“嗯,你的小少爷的卖相倒是挺别致的。”汉子闻言仔细端详了秦子尘的脸,表情古怪,仿佛在强忍笑意。
“小小年纪修为就有金丹初期,难怪那帮家伙没能拦住你。”想了想自己门下弟子大多修为不过筑基、融合,汉子倒也释然,“怎么样,要不要转投俺血煞宗,可不必像天机阁一样守什么清规戒律,杀伤抢掠,只要想做,没什么不可以的。”言罢笑容满面,仿佛已经看见秦子尘加入血煞宗。
“血煞宗?”秦子尘挥剑,火光四射,“什么不入流的宗门,怎么听都没听过?”
血煞宗是近百年前成立的宗门,因为作风不端,起初被极北仙山各大宗门势力联合驱逐,后来被迫迁至通崖岭,穷山恶水,修炼资源也因此大打折扣,以至于自宗门建立以来,修为最深的只有他宗主杨浩,堪堪不过分神中期,门下弟子连同长老在内,竟一个修为达到金丹的都没有。
如今秦子尘直说他的宗门不入流,正好敲击到他的痛处!
杨浩面目狰狞,身上煞气凝聚成一条黑色巨蛇,鳞片清晰可见,竖瞳鲜红,尽是疯狂撕杀之意。
但见这条巨蛇吐了吐蛇信,张口咬向秦子尘,如墨漆黑的蛇牙反射暗紫色的光芒。
秦子尘呆呆地凝视着巨蛇,心神竟都被巨蛇所迷惑,一时生不起躲闪的念头。
“少爷!”月知高声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看见巨蛇咬向秦子尘而无能为力。
“嘭!”一枚内里流淌着极为纯粹灵液的深蓝色玉佩应势激发,射出一道白色幽光,将巨蛇虚影击个粉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杨浩,数十年前的伤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你怎么就是这么不长记性呢?”
是秦殇!杨浩顿时心生惧意,这个给自己留下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每个被伤痛折磨彻夜难眠的夜晚,自己都会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碎他的骨头,吞尽他的血肉,但是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竟连一丝战意也没有!
看见先前飞扬跋扈的杨浩只是听见秦殇的声音便吓得魂飞魄散、豕窜狼逋,月知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想到秦殇竟然能够借蓝瑶琼玉注意到秦子尘的一举一动,甚至借此虚空传声,隔空出力,就此一举击溃杨浩,月知不免有种大难逢生,对先前处境恍若隔世的错觉。
等等!秦殇是可以通过蓝瑶琼玉注意到秦子尘的一举一动的,那么前几日缚灵铃禁制解开,怕是根本没有躲过秦殇的眼睛!
心念至此,月知的脸霎时面如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