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银月悬挂高空,散下淡淡清辉,为夜晚的寂寥更添几分冷意。
屋外,蝉鸣蛙叫渐息,似乎都偃旗息鼓,沉浸梦乡。
屋内,气质空灵的红裙少女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看其妆容,正是月知。
“傻孩子,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始终都是朋友。”白日秦子尘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哎呀,烦死了。”月知卷起了被子,又翻了个身,“这么大的人了脑袋不想事,我走了倒也还好,但是你怎么办?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真是个笨蛋!”仔细想想,好像害的自己现在睡不着觉的也是这个笨蛋,哼,简直罪加一等!
不过因为这个笨蛋,自己也才会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哎呀烦死了烦死了,都怪白痴少爷!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和做梦一样…
月知素手一挥,一团凝如实质的深绿色火焰在指尖轻轻跳跃。
自己是真的…获得了自由了啊…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月知秀眉微蹙,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好几个疑团,好像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听闻高阶修士素来都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莫不说会为了几块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的灵石出手,若真是似他所说,没有收入来源,好赌成性,以致于如此随意便可出手,倒不如去附近山脉猎杀高阶灵兽,对他而言亦是随手一击,所得报酬哪不比秦子尘所给的多?
而且观他最后离开时施展的仙术,让他的气息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当远在出窍之上,而且有此手段,开始便能主动逃开,何必要拖上秦子尘?
后面说的…“灵奴”二字,倒好像是在刻意激怒秦子尘,又似乎是在试探他对异族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发生的未免太过巧合,那个老人家答应地也太过爽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好像是他就在等着出手。
这一切,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月知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么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近秦子尘的?是为了天机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行,必须尽快告诉秦子尘!
月知翻身下床,来不及整理衣着便欲跑向隔壁秦子尘所在的房间,突觉气息一窒,她望向屋内主桌处最显眼的地方,一个穿着邋遢的老汉正在极为不雅地挖鼻子,但却没有一丝气息流露,让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前辈…来这里干嘛…?”月知敛去脸上的慌乱,强作镇静道。
“小娃娃,你真的好聪明。”老汉终于停止不雅的举动,拍手赞叹道。
“我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月知的手心微微发汗,虽然修为暂时没有全部恢复,但她知道即使恢复全部修为,怕也不是老汉的对手。
老汉似笑非笑:“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月知不再言语,先行发难,右拳击出,所过之处空间被撕裂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你倒是不怕被别人发现你的禁锢被解除了。”老汉摇头笑道,出手看缓实快,牢牢握住月知击出的右拳,“别瞎折腾,浪费力气。”
“被发现了又何妨?”月知冷笑,使劲抽回右拳,却发现老汉的手宛如铁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挣脱不开,“大不了是重新被缚上奇奇怪怪的束缚,最惨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日子。”
“而你,很可能给少爷带来危险,将少爷置于险地!光这一点,就足够我不惜一切代价了!”
月知娇叱,左拳挥出,却穿透了老汉,好像面前的老汉不过是一个虚影,和右手所感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叫吧叫吧。”早已看穿月知将音量提高的目的,老汉松手,百无聊赖地坐下,“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嘿嘿。”老汉贼兮兮一笑,“老头子早就设下了结界,别说是外院了,就是隔壁屋的秦子尘都听不见的。”
秦子尘?月知心中怒火更盛:“你果然是知道少爷的身份然后刻意接近的!”
“嘿嘿,算是吧。”老汉假装没有瞧见月知的深愤,依旧用着欠揍的腔调说着,“不过老头子和他有所接触却不是因为他是天机阁的大少爷,嘿,小小的天机阁,老头子还是不放在眼里的。”虽然脸上笑容更甚,老汉眼底却一片冰冷。
“那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少爷?”月知不再做出攻击举动,面寒如霜。
“老头子接近他,不是因为天机阁,只是因为他是秦子尘,你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毕竟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老头子今晚来找你,却是想和你做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罢,老汉嘴唇微动,竟是使出了传音入密。
只见月知的脸由愤怒变为惊讶,最后变成了不解和困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月知忍不住发问,“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吧?”
“为什么?嘿。”老汉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就当老头子是闲得无聊,随便做点闲事解闷的吧!”
说罢老汉随手抹去先前月知打斗的痕迹,身体变得澄澈透明,眉心通透发亮,似乎蕴含千种宇宙,高深莫测,诸多因果在体内循环流转。
老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月知,身体消散开来,仿佛从未出现。
月知背后早已是冷汗淋漓,老汉这是在显示他大乘期修为,莫说她巅峰时出窍期修为在他面前形如蝼蚁,就连天机阁修为最深的阁主秦殇,也堪堪不过洞虚后期,怕是敌不过老汉一掌。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接近、甚至帮助少爷?
只能期待这样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不会是虚言,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只是闲得无聊,想要帮助少爷吧。
月知这样安慰自己,和衣而睡,却始终无法进入梦乡。
鸡鸣三声,窗外早已是日上三竿。秦子尘揉揉眼睛,感慨昨晚做了一个好梦。
“嗯,自从修真以来,倒是挺久没做梦了。”秦子尘摸摸鼻子,一脸回味。
“少爷,你醒了啊。”月知从隔壁房间走出,睡眼惺忪。
“什么情况?”秦子尘憋住笑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某只可爱的小动物?”说着打了一个响指,一道水幕凝聚在月知面前,映照出她精致淡雅的脸庞。
“怎么会这样!”月知捂脸。女性素来爱美,她虽不至于花数小时整理妆容,但是看见自己变丑也会觉得丢人的。
“怎么会有这么深的黑眼圈?半夜偷吃什么好东西去了?”秦子尘一脸揶揄,打趣道。
无比幽怨地望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月知闷闷吐了句:“我去打扫庭院了!”,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哼,脑袋不想事的家伙,昨晚睡得无比安稳,反倒苦了自己,因为他,那么晚才睡着!
秦子尘苦笑:本来自己还打算问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走的,结果这小妮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跑开了。不过也好,经过昨天的折腾,感觉沉寂已久的金丹瓶颈有些松动的迹象,或许今天可以尝试冲击。
秦子尘持手印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表情安详。外神内视体内灵力流转,心中默记金丹要则:修性命,心如水。天有三十三重,丹有三色:金光耀世,紫光氤氲,无色万千。凡求丹者,无不心境圆满,对于天地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刻意带动体内灵气循环流转至神识海,但见内里波涛汹涌,雷鸣电闪,岩浆流动,毒气弥漫,尽是天地初开的景象。
结金丹,应该是让体内灵气加以聚集浓缩,以量变引发质变,将气体不断压缩为高密度的固体的过程。但是每次进入神识海,总觉得这片天地初开的景象好像少了点什么,为自己所知,却一直忽视。
倘若凝结金丹,应该是以金丹存在于神识海之内,理应会改变神识海的某种状态,但是问题在于金丹如何存在?单以高密度的灵气而言又如何凝聚不散?即使可以做到不散,但是又如何做出改变?
秦子尘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已经摸到门槛了,但是又好像差了一线。
这差的临门一脚,究竟是什么?
曾经自己也考虑过是否要去问爷爷金丹要领,但是总觉得从爷爷口里问出来的未必是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道有千变,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道。刻意模仿别人的道,只会让修真之途越走越窄,直到最后无路可走!
金丹与融合是一条极大的分水岭,融合只讲究将身体和修为开始联系在一起,以此提升能力。但是金丹却要从内在自我改变,并不只是简单的心神合一。
这难,就难在如何改变!
自己的神识海始终一派天地初开,险象迭生的景象,乌云重重,不见天日。
等等,天日?!
对,就是天日!自己的神识海缺少的就是太阳!
秦子尘只觉一道灵光闪过,大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之意。
自己只要将灵气反复压缩凝集,最后形成的高能量高密度的物质悬于神识海之上,岂不是和太阳如出一辙?
心下想时,秦子尘先吐后纳,吸入自身周围的灵气,开始在体内不断流转压缩构成一个循环,速度越来越快!
只见高空中云团翻滚,灵气波动,道道灵光自天际垂落而下,投向秦子尘的身上,正是凝结金丹的异象!
怎么回事?
感受到周围灵气异常紊乱,月知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扫把便奔进秦子尘修炼静室,却见秦子尘结印盘坐,宛如沉睡。
“少爷…突破了啊。”月知表情复杂,“少爷心世澄明,心无杂念,有所突破自然不觉意外…”
可是那个老汉,刻意接近少爷,究竟为的是什么?所谓一本万利的生意,也不见对老汉有半点好处,好像全为的是少爷。
要知道,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美事!
忧心忡忡地望着秦子尘,月知蹙眉,不知道此时的突破究竟是福是祸。
不知过了多久,秦子尘睁开眼,一道赤色异芒从湛蓝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缓缓吐了口浊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都已经晚上了。”月知嘟嘴不满,“御膳堂送来的吃食都冷了…”
“嗯,是有点不新鲜了。”秦子尘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打坐的时间会这么久,不过想到沉浸神识海时不觉时间流逝便也释然了。
“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心想着你很快就会结束打坐的…然后一直在等你…”月知眼泪汪汪,“人家肚子好饿…”
“哈哈,今天一不小心就突破融合咯,凝结金丹后,好像看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不同了。”秦子尘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走,我们去逛逛夜市,吃点好吃的。”
“可是天机阁的宵禁…”月知本想着重新把饭菜热热,哪会知道秦子尘竟然直接提出溜出去吃,何况秦子尘此前从未夜晚出行,破坏宵禁,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傻孩子,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了,所以就更想在你还在的时候对你好了。
秦子尘看破了月知心中的想法,却没有说破,只是笑容可掬:“我肚子饿了,想出去吃,你确定不陪我吗?”
“陪陪陪!”月知狂点头,“我们还有五十六块下品灵石,可以吃个痛快啦!”
怎么感觉好像比上次少了点?秦子尘琢磨,如果没记错,上次月知是说还有三块中品灵石三百四十二块下品灵石吧?除去给老汉的三块中品灵石和后来挑选的红玉琉璃剑耗去两百下品灵石,应该还有一百四十二块下品灵石吧?
秦子尘脸一沉:“还说什么今天一直在等我吃饭,你果然是因为御膳堂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偷偷溜出去吃了吧!”
“啊咧?”月知有几分心虚,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意,“怎么可能啊,少爷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还真的就很尴尬了啊。”秦子尘微笑凑近月知,“告诉我,什么山珍海味要花八十六块下品灵石?”
“呃…少爷,我不知道啊…”月知越发心虚,缓缓后退,“我不太了解,这种问题还是问御膳堂的人吧!”说罢转身就跑,身后秦子尘穷追不舍:“站住,你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少年少女打打闹闹,欢声笑语,在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追赶。
“秦少爷。”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似乎在门口站立已久,见秦子尘他们始终没有发现,终究是忍不住开口。
秦子尘停止追赶:“哦,陈管事,你怎么来了?”
“回少爷的话,阁主大人吩咐小的告知您明早午时来议事楼,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天机阁高层和第三代子弟商讨。”陈管事低眉顺眼。
“你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吗?”秦子尘心中一慌,急忙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陈管事拱手行礼,“话已带到,小的告退。”
“行吧。”待陈管事彻底离开视线后,秦子尘皱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个时候把少爷叫去,应该不会是…发现我的束缚被解除了。”月知悄声安慰,“否则他们也不会等到明日午时。可能只是庆祝少爷晋级金丹吧…”
心知只是庆祝晋级,哪怕是打破天机阁此前晋级金丹的年轻之辈的记录,也不至于会叫来所有高层和第三代弟子…自己同辈的人可是迫切需要参灵之血!秦子尘勉强微笑:“嗯,应该如此,是我多心了。不过月知,今晚我送你离开吧。”
“不,我决定了。”月知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我要一直和少爷在一起。”话音刚落,她一脸紧张地看着秦子尘,在等他最后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