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萧良庸带路的人名叫高平,是象郡城黄荣身边的人。
庄呈英和陈展阳身份特殊,高平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黄荣对他们十分客气,连南海、象郡两位将军都对他们以礼相待。高平摸不透底,自然不敢怠慢。何况隐隐约约听说和武陵城有些联系。老天爷,武陵城那是什么地方,必定非同小可啊。
虽然这两个人来头很大,但一直都十分谦和有礼。不知今日这庄公子怎么这般暴躁,一反常态。
高平皱眉苦思,忍不住偷偷观察了萧良庸几眼。见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但眉宇间有些燥意,心中恍然:这多半和林二小姐有关啊,年轻人嘛,不管修为地位如何高,总是逃不脱这情关的。
自以为揣摩到了萧良庸的心思,便开始搭话:“庄公子曾去过南海城?”
萧良庸哪知道这种下人心思如此之多,更不知道庄呈英去没去过南海城。当下只好含糊道:“怎么了?”
“哦,小人只是略有些好奇。林二小姐除了我们象郡城,还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这是第一回出来呢。公子是武陵城少年英杰,却不知怎么认识林二小姐的呢。”
萧良庸心里只想骂娘,这家伙怎么这么多废话。认识林二小姐的又不是庄呈英,是我萧良庸啊。
突然他心中一动,为何不能骂娘?看这个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想必身份比庄呈英差得远了。
索性怒道:“你他娘的管的太多了吧?好好带你的路。”
高平一惊,连忙闭嘴。心想这庄公子前段时间还彬彬有礼,但毕竟少年心性,遇到点感情的问题难免浮躁。
萧良庸不知道庄呈英的性子如何,但见到这个方法管用,便暗自记在心里。
他思量着,不能直接去见陈展阳。在这个下人面前都有些手忙脚乱,见到熟悉庄呈英的陈展阳,岂不是立刻露馅?这易容易容,容貌倒是变了,但真假却一眼可辨。
而且王霖提醒过他,幻光镜气只是通过灵力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平常人是看不出来。但如果对方怀疑你,动用灵力去探测,便能发现你身上有阴雷神脉,那样的话就全完了。
萧良庸越想越头疼,陈展阳修为想必不会比庄呈英若,说不定可以跟宗墨类比?想到宗墨那突然一刀,自己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陈展阳若也有此修为,那自己被他识破岂不是有死而已?
但他知道薛通山今晚极有可能单刀赴会,可摆明了是个鸿门宴,万一真来了,岂不是有危险?且不说薛通山和陈展阳等人谁更厉害,单是以寡敌众就大大的不妙。更何况,萧良庸心中有些不安,设若对方真的是蓄谋已久,薛通山输赢根本不重要,只要来了这里,就已经中了敌人下怀。
怎么办,自己这点修为能干点啥?遑论济平安现在还可能有危险,只盼望这家伙不敌之后能够带着萧玉先逃走。
萧良庸想得出神,忽然高平停了下来道:“公子,里面就是内院。小的不便入内,是否这就命人通报林二小姐一声?”
萧良庸心想你通报什么,通报庄呈英来了?万一林彬燕不认识这人,那不就乌龙了吗。以她那个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的脾气,肯定谁的面子都不卖。武陵城的面子也不管用。
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但随即心神一暗,林彬燕一直不肯见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好奇心没了,厌倦了吗?
“公子?”
萧良庸猛然回过神来,道:“不必了。我与林二小姐是故交,你只管走吧,我自己进去找她。”
高平哑然,道:“公子,内院全是女眷,林大小姐也在其中,您这般进去,恐怕有些不便吧。要不先请示一下我家主子或者陈先生?”
“滚。”萧良庸眼风一扫,谁耐烦跟你聒噪,这么久没见林彬燕,现在人就在里面,哪里还忍得住。
高平脖子一缩,灰溜溜的走了。
萧良庸心里好笑,看来这武陵城几个人积威很重啊,这招真的百试不爽。
抬腿便往里走,庭院里匆匆行走的都是丫鬟,有几个房间并排坐落在北侧。那些丫鬟似乎很少见到有男子进来,眼神不免讶异。但她们作为丫鬟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萧良庸看着就不像是仆役,倒也不敢多问。
萧良庸不知道内眷里有谁,环视了一下,那边还有一个月洞门,门里似乎又是一番天地。回想起高平的话,这里面也许还有其他女眷?他真不敢保证这里面有没有秦良的眼线,总不能一个个门去敲吧?
当下只好随口拦住身边一个丫鬟,问道:“林二小姐在哪里?”
那丫鬟疑惑地看了一眼萧良庸,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林彬燕的朋友。”萧良庸板起脸,故作不悦,“这也是你能问的?”
丫鬟不敢惹他,只好怯生生的指向月洞门。“里面就是。”
萧良庸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丫鬟疑惑地看着萧良庸的背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这怎么就大摇大摆的进内院了?心下打定主意,转身去和婆婆说一声。
萧良庸不知道自己行踪马上就有暴露的风险。想到可以见到林彬燕,心头一热,他实在太久没有见到她了。白天群英会倒是见了,可她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突然萧良庸心中一痛,别不是她烦了自己吧,那自己这样过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略一犹豫,忽然心里啐了一口,他娘的萧良庸你是不是男人,想见就去见,辱便辱吧,有什么话当面说清也好啊。
相同此节,抬起头大踏步走进月洞门。
忽然门里走出来一个丫鬟,和萧良庸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萧良庸连忙致歉,“你没事吧。”
丫鬟年纪不大,和自己相若,头也不抬低声说了句:“没事。”就从萧良庸身边擦肩而过。
但就是这一句“没事”让萧良庸全身一震,这个声音他很熟悉,除了林彬燕还能有谁?!
不过为什么林彬燕要穿成丫鬟,别不是认错了吧。
萧良庸本能的伸手拽住那个丫鬟:“你是谁?”
丫鬟的面貌很普通,萧良庸不认识这张脸,但是自己这张脸现在就是庄呈英的,易容之术有什么稀奇,说不定除了幻光镜气,还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呢。
那丫鬟有些恼怒,瞪了萧良庸一眼:“你又是谁?在这内院怎么会有男子进来?”
被她这么一瞪,萧良庸再无疑问,就是林彬燕无疑!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日初次相遇,她盛气凌人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自己时,就是这种眼神!
萧良庸脱口而出:“林彬燕?”
那丫鬟果然就是林彬燕乔装而成,万万没想到二门还没跨出去就被人认了出来,惊道:“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萧良庸根本没想过要隐瞒林彬燕,直接说道:“是我啊,萧良庸。”
林彬燕一怔,随即怒道:“你这家伙胡说什么?你明明是白天跟在黄荣后边的狗腿子,竟敢擅闯内院,还冒充我的朋友?”
萧良庸听到“朋友”二字,心头一热,原来林彬燕并没有厌烦自己,可为何在白天时候对自己探寻的目光避而不见?
萧良庸左右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我身上带着幻光镜气,易容成这样的。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林彬燕狐疑地看着这个人,不单单是面貌,连声音都不是萧良庸的声音,这要她如何相信,听到“幻光镜气”微微一愣,但她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毕竟对阴雷神脉不熟悉。只觉得眼前这人行事好生荒谬。
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用力甩脱他的手:“管你是谁,别来烦我。”
萧良庸见她不信,又不能撤下幻光镜气,见她要走,连忙抓住她的手:“你等等……”
林彬燕没想到这个人敢随随便便抓自己的手,本能的回头就是一个耳光。
萧良庸福至心灵,看到林彬燕抬手,就想起了那日富川河畔她打自己的一个耳光,眼明手快抓住了林彬燕打来的手,道:“上回还没够,怎么这么爱打人耳光?”
被他抓住自己的双手,林彬燕本能就像发怒,但是突然看着萧良庸的眼睛,没有马上发作,因为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景象好生熟悉。
只一瞬间,少女的羞恼让她低声喝道:“放手!”
但立刻,她又发现萧良庸话里的玄机,面色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萧良庸终于想到怎么让她相信了,“你在富川河畔打我一个耳光还不够,我又没做什么现在又想打我。”
林彬燕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那个泼皮无赖在富川河边意图轻薄自己,被她打了个耳光。之后两人阴差阳错一起共同目睹了徐飞鹏和叶寒渊的激斗,期间互相扶持,信任渐生,只因后来林彬燕恼恨萧良庸做事不检点,一怒之下不辞而别,直到现在才算得上真正重逢。
林彬燕吃惊的说:“你……真的是你?”
萧良庸连忙点头。
本以为久别重逢,就算不喜出望外,至少也该互相问候一下吧,谁知林彬燕面色一转,阴沉如水的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人当贼捉了吗?”
萧良庸见她即使认出了自己,态度不但没好转反而更恶劣,不由得一愣,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林彬燕冷哼一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偷东西的小贼,我还得给你什么好脸色?”
“我何时偷过东西?”萧良庸觉得好生奇怪,这林彬燕怎么一见面就发脾气。
林彬燕心下一想,这“小贼”的称呼,好像是自己给他安上的,到底偷了什么,似乎也没有。当下转移话题,语气还是生硬得很:“就算不是小贼,那也是个淫贼,采花贼!”
“啊?”萧良庸错愕,“你在说什么?”
林彬燕横了他一眼,“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干什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萧良庸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是一通数落?看着林彬燕眉宇间的怒气,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比那天打自己耳光之时,还要更甚。
心中奇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说起林彬燕为什么不理萧良庸,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倚河诗会之后,她很快就知道萧良庸专门为李春雨写了一首诗,技压群雄一举夺魁。虽然李春雨和自己是好友,但若有若无的酸涩意味还是萦绕不散。林彬燕这种天之骄女,脾气又直来直去,很容易就把这种小女儿的醋意转换成愤怒。
让她更为愤怒的是,她打算拜访薛府那天,正好是薛小川带着萧良庸去天青楼那日!之后曹诗敏回来告诉她,萧良庸和“天青花魁”唐婧不清不楚,这林彬燕还没来得及升起。过没多久又听说倚河诗魁写了首《叹惋》送给花魁娘子。林彬燕再无一丝醋意,而是全面转为对萧良庸行为不端的怒火,而其中萧良庸的为难或是其他因素,自然被她自动忽略。
那日在驿馆外,萧良庸想见她,她不知道。但后来下人通报了,那时候萧良庸也已经离开了。但她心中有气,想着只吃了一次闭门羹你就不来,未免太过分。天青楼你都三番五次去了。
但是这些理由萧良庸哪里能想到,给李春雨作诗,虽然说是自己主动,但也是当时情势所迫,祝子枫那般逼迫,萧良庸本就觉得李春雨善良温柔,怎能看着她受欺负?唐婧的事就更别说了,他几乎可以算是被薛小川坑了一回,加上那几日修行受挫心情不好,竹青言语侮辱,让他咽不下那口气。
说来说去,两次作诗,原因几乎都是赌气。萧良庸哪能想到林彬燕是在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萧良庸想起那日在驿馆门口的遭遇,不禁心中也有气,“凭什么说我是淫贼采花贼?”
林彬燕瞪了他一眼:“你就是!”
“你还讲不讲道理?!”
“你还有道理了?!”林彬燕见他丝毫没有认错或者服软的意思,反倒跟自己吵了起来,越发恼怒,“你到处……你就是淫贼!”
她本想说沾花惹草,但一想他就算真的沾花惹草,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错,索性还是给他扣一个大一点的罪名。
萧良庸心想自己这般想她,去找她她不见还在其次。现在见面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冤枉,心下也是着恼:“我不是淫贼!更没有采花!倒是你不辞而别,我去找你又让人把我拦在外面,你说说,到底是谁没理!”
林彬燕哪肯服输,一咬牙就要说话。
然而就在林彬燕要开口说话时,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小英,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良庸感觉背后那人审视自己的目光仿佛实质,感觉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哪里还有心情跟林彬燕吵架,取而代之的是汗毛直立。
不用回头他就能听出来,这个声音,白天时候就听过,非常熟悉。
正是陈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