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萧良庸把自己骑来的马忘在了永安宗学,两个少年安步当车,向着位于永安城内东北部地势最高的通山新府走去。
一路上萧良庸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济平安说话,济平安倒也偶尔回答。
过了一会儿,仿佛济平安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萧良庸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把石头打飞的?”
济平安的语气有些犹豫,一来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萧良庸刚才做到的事,二来这也属于萧良庸个人的修行秘密,也许还牵扯到什么秘法。所以他也知道这样探听,有点不合适。
萧良庸倒是没想那么多,因为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下就把刚才发生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见到萧良庸如此坦诚,济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良庸却问:“平安,灵气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济平安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问题,灵气就是灵气,哪有是什么的说法?”
萧良庸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模棱两可,但是毕竟薛通山说过每个人理解不同,或许这就是济平安的理解也未可知。
当下又问:“你的境界呢?”
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济平安没有马上接话。
萧良庸也察觉不应该这样问,连忙解释:“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在意。”
济平安却道:“没事。我其实……是有点不太懂这里对境界的划分。如果按照刚才那几个人的说法,我肯定在他们之上。”
他的语气很确定,萧良庸不由得一愣,那是先天之境?
他倒不是说不信,而是至今为止从没见过同龄人有灵力出体的实力,所以多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济平安又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良庸心想这算什么,不过倒也没有太在意,便随口又道:“你背上的那把剑为什么要用布裹起来?”
济平安警惕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他觉得萧良庸表现出来的样子不需要警惕,便有点不想细说:“一个长辈的嘱咐。不能轻易拔剑。”
萧良庸不解,如果对自己兵器的使用还有限制,不就成了一种负担,那为什么你要背在身上?
萧良庸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济平安回答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遗物?萧良庸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戳中了济平安不想回想的往事:“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济平安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说着,通山新府就在眼前。
萧良庸笑着对他说:“到了,这是我家。如果你没地方住,可以暂住在我这里。”
想了想又说,“长住也没事,反正我家人很少,地方很大。”
萧良庸故作随意的解释,让济平安心下有点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明确的表示了对他的好意的拒绝,萧良庸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自己。
殊不知萧良庸只是想起,那时候薛通山也是三番五次的邀请自己,直到最后薛小川亲自把自己接来。所以他很清楚,如果济平安对这种好意有本能的抵触情绪,很正常,他可以理解,同时他也把化解这种抵触的方式,理解为薛通山的处理方式。
就是不断地邀请,直到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
济平安不易察觉的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人还真奇怪。
萧良庸却不想那么多,引着济平安就要进去。
谁料,只是刚刚推开门,忽然间济平安感觉背后的剑一阵剧烈的震动。
他本能的一惊,伸手握住了剑柄,这种震动的幅度很小,但是频率却非常高。这是它在不安,济平安立刻站住了脚步。
到现在为止,它还从来没有表露过这种异样。
济平安的神色,本来在萧良庸不断地邀请下,已经有些动容,但仅仅这一瞬间就让他立刻恢复了那番冰冷的模样。
有问题,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济平安下了断语,后退了一步。
萧良庸有点莫名其妙:“进来啊。”
济平安仔细的观察着萧良庸的神色,还是一脸的坦然和真诚,丝毫不似作伪。他又有点迷惑,难道这个萧良庸感觉不到这种危险吗?
萧良庸也发现济平安一脸的警惕,手已经攀上了身后裹在布里的长剑,有些奇怪的说:“怎么了?”
他果然不知道,济平安心里想,但是身后长剑的示警让他不敢丝毫大意。可自己已经答应了萧良庸,如果要反悔,好像很不合适。
一时沉默。
终于,济平安还是实话实说:“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萧良庸奇怪。
“这里面,”济平安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很危险。”
说罢也不等萧良庸再说什么,因为身后的长剑震动越来越厉害,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他转身就走。
萧良庸大声叫道:“你去哪啊?”
济平安头也不回,也没有在回答他。
萧良庸不知道济平安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但是看他决绝的回头,心想这个古怪的家伙又犯什么毛病,心下也有点不悦,自己进了通山新府。
他说自己家很危险?萧良庸看着这个他在永安县里最熟悉的地方,哪里危险了?自己都住了好多天了。
他有些烦躁和愤怒,但是没有忘记去找薛通山报告今天的情况。
薛通山就在书房里,似乎是等着他。萧良庸被他训过一次,再也不敢轻浮自傲,神色语气都十分的平静,告诉了薛通山今天的测试他通过了。
薛通山让他坐下,看着萧良庸故作淡定的脸,突然笑道:“开心吗?”
不开心是假的,到现在为止,萧良庸才觉得自己的能力得到了一点承认。倚河诗魁不算数,那只是自己剽窃的东西。唯有今天通过尖刀选拔,他才感觉自己不是那么没用,至少那种被薛通山照顾的惭愧消散了不少。
毕竟自己还是不错的,才五个人通过了测试,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也笑道:“挺开心的。”
薛通山似乎有心事,这从他故意找话题跟萧良庸开玩笑就看得出来,不想气氛受到自己心情的影响,所以强行活跃气氛。
于是萧良庸谨慎的问:“薛大哥你不高兴吗?”
“没有,”薛通山惊讶于萧良庸感觉的敏锐,这家伙心思快要跟小鬼难缠一样精了,“明天就要对战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萧良庸没想到薛通山会这么说,从头到尾,薛通山都致力于让萧良庸自己体悟,除了偶尔在言语上点拨一下,还真没有这么直白的表达过要帮自己的话。
当下想了想,薛通山那日威风凛凛的光刀,肯定是个高手,不问白不问,于是就把自己对于灵气的理解,告诉了薛通山。
薛通山扬眉道:“你是说,灵气对于你来说是风?”
萧良庸道:“很可能是。”
“那也只是可能,”薛通山道,“既然你已经悟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不妨谈谈这个问题。不过这件事要谈,就得说到你以前的事,你确定要谈吗?”
萧良庸一凜,不禁想起在山东那头跟囚犯没什么区别的生活,有些犹豫。
薛通山没说话,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之后,萧良庸道:“可以说,反正我都出来了,这辈子我也不会回去。可是薛大哥,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薛通山笑道,“既然你觉得对你来说风就是灵气,我不妨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所有修行者来说,灵气什么都不是,灵气就是灵气。”
萧良庸有些意外,这和薛通山一开始说的不太一样。他说过每人对灵气的理解是不同的,而且,灵气就是灵气这句话又该何解?
“修行者是可以感应到灵气的,每个人都可以,所以灵气对他们来说,虽然也无形无质,但他们就是可以借助天地灵气来修行。”薛通山道,“所以在灵气是什么这个问题,对于这个世界普通的修行者是不成立的。他们不需要去探索灵气是什么,就可以使用。”
萧良庸被这话震住了,如果是这样,那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薛通山神色严峻,“你当时告诉我你不能感知灵气,这很正常,因为对于这个世界的灵气,你原本生活的地方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萧良庸一下就变得十分的紧张,因为如果自己的身体,还在受到那个世界十几年生活的影响,那自己逃出来的意义,就不大了。
薛通山继续说道:“这里的灵气,对于你来说,就是空气。所以你理解成风,也是对的。”
空气?那平常呼吸,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世界的灵气对于普通修行者,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但对你来说,没有丝毫出奇的地方。如果非要深究原因,那就是因为你原来住的地方,灵气要比这里浓郁得多,也难控制得多。”
薛通山又道:“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差距有多么的严重。”
萧良庸道:“我不太听得懂。其实我知道,吃那个地方的东西,会让人变得强大,所以十几年来,我都吃得很少很少,少到只要不饿死,我就绝不多吃一口。”
薛通山有些惊讶了:“真的?你竟然能遏制住自己对灵力的渴求?”
萧良庸奇道:“我不觉得有什么渴求啊?不吃就不吃,也不会去想吃。而且,我早就想逃出来了,既然这样,那个地方的古怪东西,还是越少碰越好。”
薛通山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对于所有的修行者而言,如果灵力的聚集可以很简单,那对他们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无法抗拒,这种诱惑,是可以让一个修行者不断的攀升境界的捷径,这个小家伙居然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长叹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难怪你能逃出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一直都在想着要出来,所以……所以……出来的才是你,而不是其他人。”
萧良庸对这个不感兴趣,心想自己出来就出来了,没什么特别的。他反倒更在意薛通山之前说的话:“薛大哥,你先说清楚,如果灵气对于我和对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那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萧良庸的语气有些担忧,他很害怕自己还会受到那个世界无形的钳制,因为自己虽然吃得少,但毕竟吃了十几年。
薛通山听得出来,答道:“你不用担心,这种区别,是好事,不是什么坏的后果。”
萧良庸洗耳恭听。
“灵气对于其他人,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要吸收成为可用的灵力,非常繁琐,非常艰难。他们要一点一滴的积累。”薛通山道,“而你不需要,这些灵气对于你来说,就跟呼吸没什么区别。所以,你能很轻易的调动天地的灵气为你所用。这样一来,很多其他修行者有的限制,对你就无效了。”
“什么限制?”
“境界的限制。”薛通山道,“九转先天神脉,他们各自有不同的壁垒需要打破,寻常修行者称之为破境。这种破境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积蓄足够的灵力,举例来说,九转无声的修行者会比九转千江要强,就强在他们可以调用的灵力上。”
“而你,随时都可以调用天地灵气。所以那些境界的限制对你来说形同虚设,你不需要积累,你也不需要破境,所有的境界,只要你的身体可以承受得住,就随时能通过周围的灵气共鸣,来达到。”薛通山说道,“这也就是你听到风声的原因,也是你明明境界只有九转千江不到,反而可以使出赤焰焚空的原因。”
萧良庸一怔,他还没有完全理解,但他也知道这是个好事。
“您是说,我很强?”
“是的,只不过这个强,还有点不同,”薛通山笑道。“你可以是九转千江,也可以是先天之境。这都取决于当时的情形和你当时能调动的灵气,也就是所谓的风声。”
“换言之,”薛通山语气有些复杂,“你有一种别人不具备的天赋,就是自如的调动天地灵气。”
萧良庸并没有心花怒放,他发现这有个问题,有个最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我会这样?”
薛通山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和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有关。”
萧良庸此时才发现,独一无二,并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开心。
薛通山决定替萧良庸总结:“你的境界,得益于你过去十多年在那个鬼地方吃的东西,你虽然吃得少,可是毕竟在那里长大。所以一定会有些影响。你不用太担心,至少现在这种影响,还没有显露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当然,除了一点。”
萧良庸刚刚有些安下的心,随着薛通山的最后一句话,又提了起来。
“那就是你的灵力,很不稳定。我不确定过度使用这种调用灵气的天赋会对你产生什么后果,”薛通山道,“所以我建议你,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尽可能少的催动那阵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