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洪橘又通报一个好消息,说外迁到广州的冬娃和小玉要旅行结婚,后天就要回到桃花村了,他们这次回来不光是看看家乡的变化,主要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跟我们签个合约,把桃花村的土特产运到南方去卖,比如三峡的腊肉、香肠、榨菜、核桃、辣椒、香菇、黑木耳、黄花菜等土特产品,大伙如果有意,到时主动跟冬娃联系。
冬娃和小玉坐建国的车傍晚才进村口,刚下车看见?长展和牛大力站在一大片儿菜田里吵架,洪橘正在旁边劝说。赶紧叫建国停车,两口子下了车,径直向洪橘走去。洪橘一眼看见小玉,欢喜得上前一把抱住她,小玉也是十分激动地叫一声支书,我好想你呀。”
“我也是,小玉,你爸妈,还有冬娃妈还好吧?乡亲们都好吧?”洪橘关切地问。
“好,者卩好,就是想老家呀。”
“只要人好,那比啥都好。冬娃,你们小两口不进村,来地里做啥?”
冬娃说:“看你在这里,还有展叔和大力哥,就来了。”
大力不好意思地冲冬娃和小玉点点头,闷头蹲在地里抽烟。张展说不好意思,你小两口大老远地回来,就看我们在吵架。”
“嗨,这没啥,一家人别见外。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还要选择这么大一片儿菜田吵架,很有点田园诗意哟。”冬娃已经习惯了讲普通话。
洪橘说:“儿菜今年栽种面积扩大,外村也扩大了栽种面积,市场饱和,供大于求,正愁销路,这两个急脾气的就选了这个好地方打口水仗呢。”
牛大力接口说我也不是要吵架,张展作为蔬菜协会的负责人,是要调查市场,解决销售问题噻。他还跟我辩,说是市场形势变化快,也不是那么好把握的,这不是在推卸责任嘛。”
“我啥时推卸责任了?你赶紧糊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到我头上。”张展很委屈。
“是这事呀,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再说。”冬娃做手势制止两个人斗嘴,几个人站在田里等冬娃跟人通话,过了几分钟,冬娃挂掉电话,兴奋地对洪橘他说广抑那卩边正缺新鲜蔬菜那卩边的人又特别喜欢吃儿菜,这不正好,刚才跟一个做蔬菜生意的朋友联系,他们让我们组织货源,尽快运往广州销售。支书,你们马上组织人力抢收,后天有车先走第一趟,怎么样?没问题吧?”高兴得洪橘、张展、大力连声说没问题,洪橘也表示感谢,马上给建国打电话,让他联系货车运输。
冬娃和小玉就住在洪橘家,小两口四处拍照片,洪橘问他在新家还习惯巴,冬娃老实说:“不习贯,特别是语言和气候,还有风俗,反正没有三峡老家生活得自在安逸。”
“你今后有啥打算?”洪橘担心地问。
“有啥打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是想回老家,户口不能回来,就是能回来看看也好啊。”看着洪橘一脸担忧,不由得哈哈大笑,“支书,你放心,我又不是回来扯皮闹事。我们这次是旅游结婚,顶多是在三峡老家联系点生意,这个不算违法吧。”
洪橘笑说“我就没看出来冬娃兄弟是不守法规的人。”
“对噻,人家能在三峡做生意,凭啥移民就不能回至三峡做生意?只要守法,政府不会不准吧?”小玉也插话。
小两口回来两天,洪橘忙了两天,不仅要帮建国妈办饭菜招待小两口,还要组织人力连天连夜地抢收儿菜。这晚小两口跟张展到朵朵等几户村民家里签订销售腊肉、香肠等土特产的合约刚回到洪橘家里建国妈就接到洪橘的电话,说让客人先吃饭,自己要很晚才能回来,还差好几千斤儿菜,今晚得抢收装车,明早菜车要出发。
建国问冬娃和小玉:“怎么想起回三峡来收购腊肉?”
冬娃一声不吭,小玉说,提起这事,真是一言难尽啊。去年腊月里,冬娃按照老家的习俗买了几十斤猪肉,用三峡老家的方法腌制腊肉,哪知道新家的气候跟三峡老家的气候完全不一样,结果冬娃腌的腊肉都是又黑又臭,全部丢了,花了那么多的钱,冬娃心痛得哭了一场,心里就更是想念三峡的老家。正好腊梅和贵生的小餐馆生意火爆,需要大量三峡腊肉,再说外迁过去的那些移民,几乎是家家想要购买三峡腊肉。贵生就来跟他商量,让他回三峡老家预签合同,把三峡老家的腊肉运到新家那边去卖,生意好得很。
小玉帮建国妈招呼大伙吃饭,席上,建国提议几个男人先喝酒。
小玉说先吃饭,赶紧的,吃了饭我们也去帮忙砍菜,等车装好了,再回来喝酒吧。”
大伙一听,都站了起来,冬娃说展叔,建国哥,我们干脆先去抢收,再回来喝个痛快,要不要得?”大伙都赞同,几个人都提着砍刀和背篼出了门。急得建国妈在屋里直喊哎,菜都上桌了,都不吃了?这冬娃和小玉也是,说起风就是雨,硬是急性子。”
建国爸劝她老伴儿,要干事就得有这一股子劲儿才行呢,年轻人正是创业打拼的时候,由他去吧。”
“是啊,好多年没看见这么多人上地里抢收了那卩还是大炼钢铁大伙上山砍伐树木,还有就是农业学大寨拦河造田,再就是橘树改良工程,唉,都过去好多年了。”建国妈感叹。
建国爸说砍树大炼钢铁,钢铁在哪里?拦河造田,桃花河水不是没拦住,田也被冲得没影儿吗?还有那个狗屁橘树工程。咳,那都是瞎折腾、蛮干,如今这调整产业结构,发展经济,农民增收靠的是科学。就说这儿菜,眼看出了意外,可外迁移民陈冬娃一个电话就挽回了全村的损失,这不是靠科学还是靠啥?”两个老人在家里闲卩,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上月亮正好,田坎上隔一段距离亮一盏电灯,真的是在挑灯夜战哟。
洪橘和一群妇女正埋头砍菜,看见来了一伙人,走近了才知道是小玉他们。洪橘责怪小玉不在家好好歇着,跑来做啥?小玉说,你不在家,菜车没装好,大伙在家里歇着,能安心?还不如来地里帮忙,等菜车装好再回去吃个高兴、喝个痛快。
洪橘打了声招呼,众人都分头忙砍菜。四野里一片寂静,只听见“嚓嚓”的砍菜声音,只看见月亮地里一群人往前赶,新鲜的儿菜被一挑一背篼一背淹地运上村口的一辆辆大货车。到夜里十一点多,菜车终于装满了,大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建国一边打哈欠,一边跟冬娃和张展说:“今晚收获很大,我们回去,一人喝一大碗酒,那才过瘾儿。”
冬娃说:“喝就喝,我保证不拉稀摆带。”
“啊,啊,你们两个比赛着喝个痛快吧,我情愿去梦里见周公。”张展打着哈欠嘟脓,月亮好像也很累,躲进云层睡觉去了。
天蒙蒙亮,洪橘、冬娃、小玉们站在迷人的晨曦中,向运菜的师傅挥手,一车一车的儿菜开出村子,向南方那座美丽的城市进发。
晚上的“党日”活动上,洪橘按照镇党委提出的基层党组织设置突出“四围绕”,即“组织围绕产业建、组长围绕能人选、活动围绕产业转、活力围绕村子变”的新模式。提出在桃花村设立种植业、养殖业、运输业、休闲服务业、农副产品加工业等五个党小组,把产业发展和党组织建设相结合。并在党员中设置“政策宣传岗”、“纠纷调解岗”、“安全协管岗”。各小组党员按照自己的特长上岗,充分调动和发挥每一个党员的积极;性。
大伙都表示赞同以这种方式开展党组织活动,张大爷还说:“以前呀,常听有的党员发牢骚,说啥“身为党员,无职无权。管点闲事,反遭人烦”。还说“不是我不干,组织不交办”。这回好了,大伙都能找到各人的岗位啦。”
经过讨论,小组长人选产生了,洪橘当场宣布:“种植业党小组长张展,养殖业党小组长赵朵朵,运输业党小组长陈建国,休闲服务业党小组长文峰,农副产品加工业党小组长牛大力。”
话音刚落,建国急得站起来“我看运输业党小组长是不是要换一个人哟?我们两口子都在外头忙,家里不是老的就是小的……”
大伙都说:“建国是运输业的最佳人选,就莫推托了,你要是说家属反对我们还可以考虑。”说完几个人一起望着洪橘两口子大笑。
洪橘也笑了:“看来大伙是在将我的军嘛。建国说的都是事实,我这个当老婆、当儿媳妇的照看家里确实是太少了,以后也要注意,尽量多抽一点时间干一些家里的活,多关心关心家里的老人细娃。”
“嗨呀,支书,还有一个人最需要你关心啰。”张展又多嘴。
洪橘点点头:“我晓得,展哥是提醒我要多关心建国嘛,今天当大伙面表个态,以后我一定注意。但是我个人认为,这运输业党小组长还是陈建国同志更合适。”洪橘话刚落音,会议室里响起哗哗的掌声。
张展说产业党小组建立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过党日活动,“报个到、读读报、说说笑”,而是要开展丰富多彩的活动,那样一来,就会对党员产生更大的吸引力。”
张大爷说就是嘛,社日、党日活动和我们的家庭致富是紧紧相连,因此说,我们对参加党组织活动不仅是积极,可以说是盼望和依赖。如今政府免了农业税,当农民,种粮食国家还要给补贴,农村医保、低保、养老保险、家电下乡补贴、退耕还林补贴、独子养老补贴……嗨,多得很。困难老人都纳人了低保,从七月份开始每人每月还能领八十元养老金,村里的孤儿民政也有救助。政府的惠农政策就是好,处处为我们农民着想,要是哪个还要说这样的政策不好那真不是爹妈生的,是昧了良心啊。”
五奶奶也是一名老党员,听到这里接过话头说:“他大爷,你还没说完呢,现在农民买新农机也有补贴啦,对啰,村里的娃娃在学校读书,每周还能喝上三袋免费鲜牛奶,这些真是以前想者卩不敢想的事哩。”
洪橘说:“两位老党员的发言引人深思。以前的六句社日活动宣传言子已经不太适应新形势,我们的秀才文峰得想想新词儿,要把如今新的政策和要求纳人进去,行不行,文峰。”
文峰眉开眼笑地说早想好了,我念给大伙听听:党的知识学一学,政策法律讲一讲发展思路理一理,实用技术传一传,致富本领带一带,贫困群众帮一帮,邻里纠纷劝一劝,乡风文明抓一抓,公益事业论一论,基础设施改一改,村里大事议一议,村规民约讲一讲。大伙再斟酌斟酌,看看要不要得?”
星期天,苗苗从学校回来,洪橘专门买了肉,炒了几个好菜,请幺爸幺妈过来吃饭。
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吃饭,席上,建国给爸和么爸倒了满满一杯酒,两口子端杯敬几位老人,说是感谢他们几位老人的养育之恩,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为儿孙操劳,为这个家作贡献,几个老人端起杯子高兴地喝了这杯酒。然后建国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了,并说这厂子的生意眼看一天不如一天了,哪天要是垮了多可惜哟,如果能找人来承包或转让给人,厂子就能发展壮大了。
建国爸说转让给人家,人家就能让厂子火起来,他是神山,能吹仙气儿?”
“不是,人家可以重建厂房,重新购买全套新设备,用新的经营办法管厂,这事儿别的地方都这样儿干,我们这厂子是竞争不赢的,早晚得下马,那时可就一文不值了。”建国耐心解释。
“那这房子、材料、压面机者卩不值钱?么爸瞪大了眼目青。
“我才不是说吗?这厂房、材料、压面机太落后了,全部得换新的,人家就要这“麦面香”商标。”
“这商标值多少钱?人家肯给钱吗?”陈百万望着儿子问。
“人家能给多少,得看谈判情况,关键是我们家里人得统一思想认识,不要到时一个说同意转让,一个说不同意转让,一下搞砸了,啥也不值钱了不是。”建国心里有些发急。
建国妈问:“那你们找到的是哪家来办厂子?他家有那么一大笔钱来投人吗?”
“妈,这个你不用担心,人家没那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
“说啥呢?你妈不问我也得问,我这厂子到底转让给哪个,我总该晓得哪个是买主”陈百万有些生气了。
洪橘赶紧打圆场说爸,您莫急,您想让厂子转给啥人呢?”
“啥人?你两口子能不晓得?这不就是你们演双簧吗?我当了多年干部,我还能不懂,这叫工作方法。说吧,是不是转给村里?”建国点头说是。
陈百万生气地大声说不行,老子不同意。”
“对,我也不同意。”么爸在一旁帮腔。
“建国、洪橘,你们两个,莫以为老头子老了,不当干部了就啥也不懂了。我晓得设备更新、管理更新、厂子更新都要一大笔钱,可那又如何噻?可以贷款哪,现在政策好了,政府支持仓业,只要肯干,啥事干不成?只要洪橘想法贷一笔款子,就能让这厂子起死回生,这厂子还是陈家的厂子。”百万瞪目艮看着儿媳妇,洪橘沉默。
百万含泪诉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你爷爷当年是怎样做寿?忘记了你老子我当年打锻游街挨批斗的事?你们是不是吃了几顿饱饭,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叫我红橘王说呀,百万这样说可就有些过分了,正是因为忘不了过去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建国和洪橘才双双回至U桃花村啊……
那年,罗机会给公社熊书记的傻儿子做媒不成功,让书记一家人好没面子,罗机会的妇女主任就当到头了。
一九七六年十月,“四人帮”反党集团被粉碎后,罗机会这种人就更没有市场了。丢了官也丢了面子,还祸害了一条人命,玉琴也失踪了,罗机会在村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是在家里也不好过日子。大儿子当兵走了,当官时,家里、地里一摊子活全扔给男人,男人也就任劳任怨地埋头死做。白天忙了出工挣工分,晚上还要忙家务,服侍年老多病的两个老人,累得腰酸背痛却不敢吭一声。这下好了,罗机会干部当不成了,回家该安心干活过日子吧,可这女人天生就不是一盏省由的灯,成天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打鸡骂狗,折腾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男人已经忍了好久了,这一天埋藏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一大早,男人忙着打扫院子,罗机会煮了一锅苞谷糊糊,两口子和傻里傻气的小儿子,就着泡菜吃早饭。听得里屋老娘开口要一块泡菜,说口淡,没胃口吃不下。罗机会跳起来不耐烦地端过老人的饭碗发火:“啥没胃口,穷讲究,不就是不饿吗?这会儿吃不下,等饿了就能吃下了。”把一碗苞谷糊糊一下倒进猪食桶里。
这一幕把男人在桌旁看得血脉贲张,一把揪过罗机会,让他给老娘重新添饭抓泡菜,可这女人死犟,抵死不干,男人气急,一耳光扫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嚎啕着往村里的大鱼塘跑,说是要死给他看。男人今天是成心要治治这刁蛮右客的恶习,就跟着她走,看她是怎么个死法。
一路上哭闹着,傻儿子也跟在后头哭,惹来好多看热闹的。大伙见是罗机会被男人修理,心里都在拍手称快。说这个又歪又恶的女人早该被收拾了,要让她歪恶出头,家里那两个老人该活不成了。
到了鱼塘边,罗机会站着光嚎不动,男人说:“跳吧,老子今天看你怎么个死法。”看她不动,又吼了一句:“跳啊,不敢了?怕死?你嘴壳子不是硬吗?跳啊。”罗机会一屁股坐在塘边的烂草地,边哭边骂,这更让男人气得鬼火冒,真是新怨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水里按去,按一下说一句:“我让你寻死,我让你不孝敬公婆,我让你嘴恶心狠,我让你尽干缺德事儿……”直到看见女人翻白眼,才把她提拉出来,扔到水塘边:“想活命就改臭毛病,滚回去安安生生过日子。想死趁早,老子受够了。”说完只顾拉着傻儿子下地去。
八十年代永红大队改回桃花村,从杨德生当支书开始,陈百万和他老头子除了种好庄稼,侍弄好上百棵红橘树,还外出帮村民销售农副产品,什么粉条、淀粉、鸡鸭蛋,啥东西都能在这父子手里变成钱,遇上好天气,老头子还要到江里打鱼,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