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几乎家家都杀了过年猪,骆娃妈妈有病,家里还是没能养猪,但骆娃爸爸卖了粮食买了几斤猪肉过年,洪橘再也没看见爸爸背一半扇猪肉去镇上“交边块”了,全家,不,全村都沉浸在乐陶陶的丰收年景之中。
九月,德林又开起了班车,苗苗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每天坐车去中心校上学。
桃花村小学的两幢小楼空出来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院外加一个操场。刚好赶上正在开展“城乡支部手拉手活动”,又是县教委跟桃花村结对帮扶,洪橘抓紧机会向上级争取,通过镇上打报告,经过县里组织部和教委领导协调,小学校空房子无偿交给村里建成村公共服务中心,也算是盘活闲置资产吧。房子本来刚修几年,稍加改造,三楼成了村支两委办公室,二楼是会议室兼培训教室,一楼就成了医务室和便民小超市。
大操场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移民广场,成了村民健身休闲娱乐的好地方。
洪橘的办公室在三楼,布置得简洁朴素,一张大大的写字台,前面墙上一幅标语:“坚持科学发展观,构建和谐新农村。”下面是新婚时由知青画家、教授鲁克先生画的那幅“桃花村风光图”,背后是两个醒目的黑色书法大字:“价值”。
年初村里打书面报告,争取到上级领导的肯定和支持。只用了三个多月时间,一幢青砖勾缝的三层漂亮小楼就在原来学校操场边立了起来,跟村支两委办公楼相隔一个大操场。楼上是老人的宿舍,楼下是幼儿园,还设有专门的食堂。幼儿和老人们活动活动、晒晒太阳可方便了。老人们也乐意帮着照看小娃儿,老的小的相处其乐融村里人都说干部这回还真办成了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村支两委办公室搬进了小学校,原来的杨家老屋腾了出来。大伙儿正不知这雕梁画栋的老屋派啥用场,文峰带着陈娅来了,说:“支书,这老屋空出来了,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成立一个农民文化大院,给我们“庄稼汉艺术团”开辟个活动场所,这回该兑现了吧。”
“你来了正好马上兑现,等这老屋修缮好了,就把村里服务中心一楼的“农家书屋”和阅览室搬过来吧,你的文化大院就有阵地啰。”
张展本在向洪橘?报无公害蔬菜的种植、销售情况,一见文峰进来打断自己的话头,张展很不高兴,说弄几个人在那儿唱几曲跳几下就成了艺术团啦?看把你表现得不知东南西了吧,没见我在?报生产方面的工作呀?”
文峰说:“你生产蔬菜是工作,我这艺术团的事儿就不是工作?没文化。”张展说你有文化,文化能当饭吃呀?”一句话顶得文峰翻白目艮。
“我说你没文化,你就是没文化,人总不能活着就只为个吃饭睡觉,睡觉吃饭吧,那跟猪有啥区别。”文峰不服气。
张展气得跳了起来。老会计打断两人斗嘴:“你们两个专门来村委会吵架?”两个都住了口,一齐望着支书,等她发话。
洪橘意味深长地说唱歌跳舞是不能当饭吃,但不能说不需要,经济建设很重要,但是文化生活也不可缺少哇,要不当年小平同志要讲“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嘛,经济上去了,日子富起来,文化修养不高,人的素质上不去,精神生活低俗,这种日子能叫和谐美好的生活吗?这样的日子能走多远?所以呀,你们两个也莫争了,多用心想想这些道理就明白了。文峰,这老屋还要请人来修一修,布置布置才能使用,得让它不仅成为桃花村农民文化大院,成为“庄稼汉艺术团”的活动基地,更重要的是让它和桃花山成为我们桃花村的又一张名片。”
文峰激动得双眼放光,头像鸡琢米样直点“是的,这样很好,这简直就是非常之非常好!”张展扭头偷笑。
文峰脸红了:“笑啥?未必你不认为这确实很好。算了,跟有些人说简直就是对牛?单琴嘛。”
“你骂哪个?我劝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莫怪我不客气。”张展站了起来。老会计说:“我看你两个活像两个斗鸡公,老是离不了斗嘴怄气,搞啥子搞,有意思啊?说正经事,快点儿,一会儿支书还要进城去。”
洪橘看看手机说:“我马上走,村里研究采纳了文峰的建议,具体事情后头慢慢商量,看请哪个师傅来修房子,这段时间得抓紧时间多练点节目,选一些有代表性的节目练习练习预备着,以后村里客人多了,节目太少是不行的。”边说边往门外走,张展问她坐啥车,她说搭城里来拉粉丝和面条的车。
洪橘来到自家的加工厂,看见工人们正忙着箱箱的面条、一捆捆的粉丝往城里来的车上搬呢,洪橘跟大伙打着招呼,进屋看见办公室建国、陈娅正跟来运货的人结账,建国右腿出老远,一只拐靠在椅子后边的墙上。
陈娅看见洪橘来了,招呼嫂子说:“再有一会儿就装完了,误不了你的大事儿。”洪橘说:“我就是想来看看,这几天忙得都顾不上了,顺便跟你哥说一声,晚上可能就住秀玲那儿了,明天回来。”
建国听了,急得叫起来:“你去城里住一晚,女儿吃奶怎么办噻?”
洪橘说:“上回买了奶粉备着,让妈带着辛苦一点儿,没法子,张展才说了,要是超市供货合同拿不下来,那协会的五百亩藕,六百亩鲜蔬菜就完了。烂在地里,我们就会成为罪人,有啥子脸面去见乡亲们?”
“嫂子,有那么严重?”陈娅发出疑问。
“你个丫头还以为嫂子跟你搞浮夸风嗦?告诉你这还只是眼前的数字。以后鲜藕协会还要扩大,张展志气大得很,想搞一千亩呢,协会成员推广到邻近的几个村儿,大家一起致富。”
正说话,张展跟过来,跟洪橘说支书,我还以为你走了,刚才我接到电话,玉鞍村儿的观光蔬菜户又增加了两个,我们桃花村也增加了四个,无公害蔬菜七户,一共是十三个专业大户了。全靠这座桥、这条公路修通了哟。”看到建国站在门口,就说建国兄弟,我看你也是有技术的人,你们家的面条、粉丝,园子里的葡萄都要车子运到城里,这路也通了,倒不如也买辆车各人送货进城。”建国说想法是有的,可眼下家里资金周转不过来,支书又不批示同意,想也白想。”建国俏皮地跟张展眨眼睛装鬼脸,被洪橘看见了,说:“我也想买车,可眼下确实有困难,陈建国同志,请你理解。我走了,晚上让女儿跟奶奶睡。”建国说晓得了,支书大人。”
到了城里,已经傍晚了,满城灯火,大街小巷者卩是熙来攘往的行人。
洪橘手提从自家园子摘的一袋水果,径直往干洗店走来。看见秀玲正在骂新来的打工妹:“给你说了多少回啊,这个羊毛衫不能用高温水洗,要变形的一千多块,你赔呀?不动脑筋还是没长记性?”新烫了头发的秀玲一脸怒气。
洪橘很感慨,回家的路上笑着劝秀玲,就不能温和点,想起我们当年出来打工,多不容易,都忘了吧?
秀玲脸上有些发烧我哪是忘了当年各人也是个打工妹,我是着急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急嘛。”洪橘笑笑:“我就是随口说说,没忘就好。”
进了家,郭涛也刚回来,秀玲看一眼洪橘忽然说:“洪支书来了,辛苦辛苦,请坐口巴。”
洪橘放下水果,郭涛打招呼:“洪支书,又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洪橘不解地:“你们两口子,怎么又叫支书了?”
秀玲说这是我跟郭涛商量好的,如果你来我们家不带礼物,我们就叫姐,反之呢,当然就叫支书啰,而且还要叫洪支书。”秀玲说着还挑衅地扬扬头、挺挺胸,逗得洪橘笑说:“看来下回真不敢费劲巴力地带礼物来讨好城里人,这小女子进了大城市变成£蛾子,开始洗刷乡下人了。”
秀玲一本正经地说岂敢岂敢,哪里哪里。”
“别酸文假醋了,你妈和小侄儿呢?怎么没见?”郭涛喊吃饭了,洪橘跟秀玲进了餐厅,才看见外婆和外孙正在摆碗筷呢。秀玲妈进城帮秀玲带孩子,操心家务,郭涛妈还住原来的老房子,老人家说一个人清静惯了。
吃饭时,郭涛跟洪橘谈签约的事儿,洪橘很感激郭涛和秀玲为桃花村又做了一件大好事儿:“乡亲们要知道了该怎么感射你们哟?”
秀玲妈插话:“我们也是桃花村人嘛,还说啥子感谢话哟?”抬手给洪橘夹了一个大鸡腿。“那些年秀玲要不是你带着、帮着,哪里会有今天?人嘛总得有良心吧。”
秀玲说妈,您怎么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呀?那我就不说了,还是听郭涛说事儿吧。”
郭涛喝了一口汤,说上次你们送的一批蔬菜,投放市场,尽管价格比平时高一些,但一插上“桃花村无公害蔬菜”的牌子,哎呀,顾客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销售一空,特别是有些宾馆、酒店、单位非常满意、非常看好你们桃花村绿色蔬菜基地。我们老总跟我谈了好几次,并专门派出市场调查组,亲自到桃花村了解情况。当时你上医院照顾建国去了,张展接待了调查组,带着经理几乎把桃花村走了个遍,还说贡桃、大红袍红橘、葡萄等时鲜水果都可以考虑。张展当时把庆丰的电话告诉了总经理,桃子情况不太清楚,他可能直接跟庆丰谈,蔬菜合约就等明天签字。”
洪橘激动得加了一勺子鸡汤,端碗敬了郭涛一杯:“都不是外人,啥感谢的话都不说了,一切都在这酒里,哦不,在这汤里。”郭涛也高兴地举碗跟洪橘碰了一下。
洪橘说明天一早张展坐德林的车进城,合约应该由他这个协会的会长来签,我来主要是打前站,另外还想等明天去一趟县渔管站。”
吃过晚饭,在客厅坐下,秀玲给洪橘端来一杯白开水。洪橘提出从现在开始是不是可以让各个农贸市场摊点者卩标示“桃花村无公害蔬菜”,这样既是对顾客负责,也是一种促销的广告宣传,会尽快让这个城里的市场都知道三峡有个桃花村,也许久了都会希望能去桃花村走一走、看一看,那就太好了。郭涛说现在时机成熟了,完全可以,城里人也越来越注意保健养生,最欢迎无公害蔬菜,应该会有好效果,这几天就去落实。洪橘又提到建国想买车搞货运,现在桃花村自从腊梅和贵生、冬娃走了,还没人跑这条线,家里的加工厂,村儿里的蔬菜、果子、肥猪,也真是需要有这辆车呢,再说建国的技术又是现成的。
郭涛问:“建国腿好了?”
“拄拐杖到处走,再过一个月估计可以丢掉拐杖了吧,脚可能有点残疾,不是很严重。”
秀玲说:“姐,建国人才那么好,一个大帅哥,为了村里公路落下残疾,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就你难过,洪橘就不晓得心疼?尽说傻话。”秀玲妈过来打断她的话,老人是怕惹洪橘伤心。
郭涛说我支持建国买车,你想啊,这是生财之道,这么好的机会上哪儿找去,晚了,难免不被别人抢走机会。”
洪橘说:“要买车得好几万,资金实在周转不过来,我的家底你和秀玲还不清楚?这些年老是这事那事,从没存过钱。”
秀玲说姐,不是不借你钱,这新房子花了几十万呢。要不用这房抵押贷款,行不?”
郭涛说:“手续好麻烦,几万块钱的货车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洪橘说找谁呢?杨越上回给村里捐款好几万元修路,又要准备投资水产养殖和“桃花岛度假村”,我听他说这资金有缺口,准备贷款呢。你两口子莫担心,我晓得你们这些年也不容易。”
“要不我找那几个摊主一家借一点。”秀玲提出。洪橘想了想摇头否定:“都刚刚进城,先先后后在城里买房,娃儿正上学,花钱的地方多,也不宽裕,不能开这口。”
秀玲说姐,你就是太为人着想了,要不是你帮他们,他们能在城里做上生意?能在城里买房子吗?”洪橘笑着劝秀玲:“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帮他们也是应该的,人家不也手里不宽裕嘛,我再想办法吧。”
洪橘和秀玲躺一床,电话响了,陈建国打来的,洪橘抱歉地说:“对不起,老公,光顾说事情了,把打电话给忘了。”
陈建国说忘了打电话没关系,莫忘了人就行。”说完挂断了电话。洪橘愣了,秀玲问她家里有啥事,她笑笑说:“建国说女儿吃了奶粉睡得香,没有哭闹,让我放心呢。”
洪橘和秀玲并与躺在床上,秀玲说姐,好久没跟你睡一床啦,唉,人哪,为啥要长大呢?”一脸惆怅。
洪橘逗她:“莫胡思乱想啦,当了城里人,有个好老公,过上了幸福生活,还会想跟乡下的姐在一起,哄大头鬼去吧,我才不信呢。”
“姐,我是真的很怀念上高中时的生活,你说,人真是奇怪哈,小时候老盼着长大,可长大了,又老是回想小时候的美好时光。”
“是啊,其时我也很想念那时单纯无忧的日子,那时骆娃、我、你被老师和同学戏称为高峡一中的三朵红梅花,想想时间过得好快哟,我们都已经是三十出头儿奔四十的人了,太快了,真不敢想。”
“是啊,真是快啊。姐,骆老伯住在敬老院,身体还好吧?秀玲问。”
“还好,就是记忆太差了,离不得人照顾,亏得我爸脾气好,两个老人倒还合得来。”
“姐,你心肠太好,骆老伯能有你这个女儿照顾,晚年真的很幸了。”秀玲翻身偎进洪橘怀里,两姐妹抱着默默无语。
第二天一早张展赶进城来,上午跟超市签约,完了,洪橘问张展还有啥事儿,张展说没啥事儿,随便看看,德林的车没这么早回去。洪橘就让张展跟着一起去县里的“渔管站”了解水产养殖的技术管理、环境污染等问题。从渔管站出来,张展疑惑地问:“杨总不是直接负责吗?你还信不过?”
“不是,这么大件事儿,关系至全村几百上千户人的切身利益,作为村干咅,连起码的、基础性的知识都没搞懂,这事儿能有几分成功把握?展哥呀,干部不论大小,者卩是为群众办好事的呀,千万莫为各人的疏忽大意而办下糊涂事儿,甚至是坏事儿哦。”
不知不觉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张展说走,支书,今天我请你吃“土扣碗”去,听说这里的味道巴适得很啰,好多外地游客都慕名而来呢。”
“可我听说人家是来吃“高峡炸酱面”、“烤鱼”和“格格”呢,你又多加了一样,那“土扣碗”的老板得感射你的美誉了哟。”
两人走进“土扣碗”刚坐下,听见杨越喊:“洪橘、张展,你们还是坐过来嘛。”原来碰上杨越和小米助理正在,存菜,高兴地坐了过去。
洪橘问:“我们才从渔管站过来,真巧就碰见你们也在城里?”
杨越说:“我是来跟县“水产研究所”签约呀,对了,现在我算正式向支书汇报。”
洪橘关切地问:“杨总,库区水产养殖会不会污染环境,造成富营养水质?”杨越对洪橘竖起大拇指:“看看,洪支书就是好学,眼光也看得远,才去一趟渔管站就找至了淡水水产养殖的关键问题,佩服佩服。”小米和张展也有同感地直点头。
洪橘笑说莫跑题,讲正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