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至U镇里了解情况，知道政府对于农村建立敬老院、养老院是非常支持的，而且有一笔专门的扶持资金。两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决定回去就打报告。
重新调整的田地到了村民手里，但到底种什么才能获得最大效益，农民并不是很清楚。当很多人还在思谋着栽种红苕、粮食啥的，洪橘坐德林的船又上青龙镇去了。
洪橘这是继“醉酒事件”后第二次来到镇上，季镇长昨天在电话里已经给她讲了自己的立场观点，但党委会的决定他不能不执行，有看法也只能保留意见。洪橘觉得是各人误解了季镇长，看来领导也不好当啊，尤其是像季镇长这样踏实正派的官儿就更不好当。
洪橘来到季镇长办公室，季镇长高兴地让座、泡茶，听洪橘汇报村里新分配土地的工作，充分肯定桃花村村、支两委的工作做得细致、扎实，又问洪橘在今后的产业调整上有啥打算，如何破解库区移民安稳致富这道难题？
洪橘如实汇报：村民的观念不会一下改变，得一步一步进行，眼前正推行产业结构调整，土地流转可能很多村民一下接受不了。“季镇长，我有一点想法，可能不太成熟，不知该不该说？”
季镇长很高兴：“有想法，有思路应该说出来，行不行大伙群策群力嘛。呃，你等一会儿，今天高书己刚好出差回来，我们过去向他？报吧。”
洪橘跟着季镇长到了高书记的办公室，高书己看到洪橘，高兴地和她招呼：“小洪啊，好久没见了，黑了，痩了，看上去更健康、成熟了。行啊，小洪，我们这些老同志看着你们年轻人成长起来，心里真高兴啊。怎么样？上次姜技术员坐村指挥，是不是助了你一臂之力呀？好，我和季镇长都在，你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看看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唉，夏主任，你作个记录，回头好好在党委会上讨论讨论，如何让库区移民安居乐业，发家致富可是当务之急。”
洪橘？报了库区蓄水后移民出现的四大困难：一是出行难。公路成了断头路，没有硬化。桃花河没有桥，已经严重制约村里的经济发展。二是就医难。小病小痛还能将就在村里个体医生那里治一治，大病可就只能看谁命大，不知要冤死多少无辜的生命。三是上学难。由于生源不足，县教委对库区学校进行了重新整合，相对集中布，存，桃花村小不存在了，学生必须蹚过桃花河去上学。四是吃水难。以前靠打井吃水。现在由于后靠到贫瘠坡地，水源缺乏，形成望着长江没水喝，只能吃水库和山平塘的水，没有水管，且水质很差，更谈不上净化过滤设施，根本达不到上级关于农村饮用水安全评价指标。
高书己肯定了洪橘工作的扎实认真，同时告诉她，这些问题上级政府早就调查了解到了，已经出台了三峡地区移民后期扶持政策，专门解决“四难”问题和产业结构调整问题。洪橘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往笔记本上记。
高书记十分关心桃花村的发展，分析情况后说目前要抓好生产，特别是要引导村民从单纯种粮食到种蔬菜、水果，尤其是这次县里下大力气改良大红袍红橘，因为历史的原因，肯定会遇至些阻力，有些村民一下子不会接受，得耐心引导。首先村干部们要统一认识才行，要明确认识大红袍红橘改良有极大效益：一是经济效益。二是生态效益。根深叶茂的红橘树既可以防止库区长江两岸的水土流失、保护库区生态环境，又可以改善城市的绿化，有效推进森林城市工程。三是移民效益。可以切实解决就地后靠几十万移民的安稳致富，促进库区农业及农村经济的全面发展，稳定解决移民安置问题。四是有序依法土地流转。再就是村里必须马上着手桃花河大桥和公路的建设，要致富先修路嘛，这个事情解决了，基本上就解决了出行难、人学难和大病不能及时就医的问题。至于饮水安全工程建设资金，这是由中央、地方政府和受益农户共同负担的，它其实是跟移土培肥工程配套的，以目前情况看，还得放到下一步解决，多动脑子，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洪橘还提至U了建水泥厂的事，高书记，存头说知道这件事，这是党委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做出的决定，希望洪橘不要误解季镇长。并提醒洪橘不要有情绪，意见可以保留，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还再三叮嘱洪橘，一定要抓好产业调整，认准的事情就要坚持，让事实说话。洪橘心里有底了，她记住了高书记的那句话让事实说话。”
洪橘报完工作已是中午了，高书记和季镇长请她到食堂吃饭，洪橘高兴地去了，这是她上任以来第一次在镇上吃饭，而且是书记和镇长请客。以往也来开过会，但每次洪橘都是开完会直接坐车回村。忙嘛，现在同样忙，也许心里比以前更急，但交通不便，要至U下午四，存半才坐德林的船回去，等会儿还得去见农技站的姜技术员。
洪橘从镇里出来，马上给陶主任打电话通报情况，陶主任在电话中说支书，我这里忙得双脚不沾地，这些鸟毛蒜皮的小事你就看着办吧，不用给我汇报。”一句话噎得洪橘哭笑不得，只好恨恨地挂断电话。
她马上又给张展打电话，张展在电话里大声喊：“简直是天大的喜讯，这红橘树早该改良了，这回桃花村的果农有盼头了。经营得好，会比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市场销路更好喔。”
洪橘也很兴奋：这回除了红橘本身质量提升，还强调注重外部包装的彻底改变，再不能像以前那种竹篓子的傻、大、粗式的包装了，再好的产品也得讲究个秀外慧中，不然怎么敢去市场竞争？唉，以前不懂得科学改良品种，不懂营销，走了多少弯路。
洪橘回家告诉建国，说县里新出台了一个“拯救移民传统优势产业大红袍红橘项目方案”，要在玉鞍村和桃花村交界处的江边建一个“古红橘主题公园”，目的是建立一个高标准红橘生产示范园，还可以带动周边村的产业发展，要是建成了，当年新婚时共同描绘的美好图画就能实现。
建国听了这个好消息却一点不激动，很久都没有说话。其实洪橘也明白建国此时心里在想啥，那同时也是洪橘一整天都纠结在心头的问题。虽说村干部都先后通了气，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态度都相当冷淡。
红橘改良工作正式启动，尽管干部思想上也不是完全理解，但上级部署的工作还是要干。谁知干部们的满腔热情放到村民中，简直是火遇到冰，又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简直吵翻了天，说政府的干部又来瞎指挥，做啥子要一次又一次地愚弄我们农民？土地是我们的承包地，可那些干部几乎是换一届折腾我们一次，今年指挥种这个，明年命令种那个，一会儿建水泥厂，一会儿又要建“古红橘主题公园”，劳力白出，汗水白流，家庭越来越穷，心也快伤透了。
还有的说，表面上说尊重农民，村民自治，可现在的搞法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次改良红橘有啥区别？还不是当官儿的说了算。
有的村民啥子话都懒得说，干脆提起板凳撤退了。陶七宝、赵火药那伙人趁机一哄而散，不知又躲到哪个旮旯打麻将去了。村民大会如此冷场，这可是洪橘和张展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两个人一时僵在空荡荡的坝子上。
张展气呼呼地咕脓难怪当年毛主席说“当前最重要的是要教育好农民”。看看，这一群人，就这样走了，一点也不尊重人，真是素质太差了。”抬脚跟前的小板凳踢飞，惊得晒坝上几条狗又叫又跳。
洪橘轻声提醒他“做啥呢？展哥，这事急不得，你没听见刚才大伙的议论？想想这些年，有多少事是真正听取了村民的意见和想法？就说这水泥厂项目、“古红橘主题公园”项目，都没有经过村民讨论同意，就连村、支两委成员又有哪一个人能发表看法？我想凭良心说话办事，结果给弄得猪八戒照镜子一里夕卜不是人。”
“那，你看这事怎么搞哟？季节错过，改良红橘任务完不成，向上面怎么交差嘛？真是的，上面当官儿的较劲儿，都争着来上项目，倒霉的是农民，唉。”张展一屁股坐在长满青苔的大磨盘上，仰望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发呆。
“争上项目没错，关键是莫没了良心，给人上污染环境的烂项目。本来这个红橘项目不错，适合桃花村，可是……哎，展哥，你还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一次红橘改良工程不？”
张展说怎么不记得？眼睁睁地看那些当官儿的把我们村整穷了，不好说是深仇大恨，也算得上是刻骨铭心吧。”
入冬时节，陈百万被全体村民选为村主任，百万种粮种果、做生意，挣钱的劲头更足了。
有一天，支书德生提醒他，干音卩不光是自己要先富起来，得想办法领着大伙都能富起来，那才叫本事，也是当干部的责任。百万看看支书，看看村里家家户户屋檐下停放的一辆辆自行车笑了，马上又郑重地点点头：“哎，支书，响鼓不用重捶，这个我懂，不就是“自己不致富，不能当干部；只顾自己富，不配当干部”嘛。”
不久，乡里来通知让村里派人参力0果树改良工作会，支书家里房子漏雨，趁天晴正在翻盖屋瓦，走不开。两人一商量，百万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责任，代支书去乡里参加会议，下午回来跟支书汇报，说上面指定桃花村作为红橘品种改良试点，全部嫁接成优质脐橙，这样不仅可以改善红橘树老化、品质退化问题，而且可以增加农民的收入，走出一条新的致富之路。支书德生听了也很高兴，就在干部会上提出让百万负责这事，还提醒大伙要充分考虑群众的思想是不是能作通，要是他们一下子不能接受，怎么办？大伙七嘴八舌提了好多意见，完了德生宣布散会，大伙就分头忙去了。
村里还继续在做村民的工作，上面却把脐橙嫁接用的枝条一捆一捆地用车子拉来了，全鲁堆码在村部的坝子里，县里的梁技术员指挥其他几个技术员分头去各家地里进行技术示范指导。
百万领着梁技术员来到刘大毛家，大毛爸不让嫁接，说这树子正当壮年，果子销路又看好，价格又高，正是挣钱的时候，陡然要来进行改良嫁接，这不是毁了摇钱树，断了财路吗？百万左劝右劝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带梁技术员往果树林走，大毛爸生气了说：“哪个敢动刘老头的红橘树，老子就跟他拼了，好好的日子，这不是瞎旨挥、胡折腾吗？”吓得两个人僵在那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这时支书领着乡长、乡长陪着局长来了解红橘改良情况，见到这种僵局，乡长赶紧跟刘老头敬上一根香烟，刘老头接过烟，德生支书又赶紧把火给点上。
刘老头还是坚持说不准嫁接果树，说“村里那么多户也不缺我这一家”。局长笑笑，握住刘老头的手说：“老革命，刚才听到乡长和支书介绍，你们一家子都是党员，老同志还是抗美援朝的老英雄，我相信也是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先锋模范，村里人户多，大伙一时思想不通，确实不假，但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能显出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老革命，我相信这次您依然会起好表率作用的，一定会带头完成上级下达给桃花村的橘树改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局长这一席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乡长点头微笑，德生和百万沉默无语。德生和百万虽说也有想法，上级指示还得照办，还得带头嫁接自家的果树，虽说里也没底，但苦水只能悄悄往肚里吞。刘老头看看沉默无语的两个村干部，知道那两个人也是端了公家碗，得服公家管，遇上这种事屁都不敢放一个，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敢放，也还不是屁一个，有啥子用？十分无奈也只能勉强点点头，唯有刘大毛气得转身走了。局长说：“老革命，我相信只要你的思想通了，你儿子的思想也会通的，您说是不是啊！”刘老头哭笑不得地再次点点。
局长一行人又到另的人家去了，刘老头只得咬咬牙，狠起心肠带梁技术员到家里的果树下动手截枝嫁接，看着茂盛的大红施橘树枝断叶落，刘老头坐在地里，心痛得老泪纵横，梁技术员也在一边陪着他哭。大毛一扭头看见了，生气地吼他：“少在老子面前猫哭老鼠——假慈悲，我爸心痛这果树还来钱，可惜了这好日子，你个老子的在旁边哭啥？”梁技术员说：“我不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我是真的心痛11阿。”
“你？心痛？不是发高烧说胡话吧？”刘老头讥讽他。
“不是发高烧说胡话，也不是怕您骂，这是上面的指示，我一个技术人员一没官二没权，说话人家当放屁，我能有啥法子。”说完哭得更凶。
“算了，莫哭了，看来你也是端了公家碗得服公家管，对吧？我这人就这样，火炮性子，气出了也就算球了，你莫放在心上哈。”大毛说。
“可我良心不安啊，我。”梁技术员依然带着哭腔。
“唉，你还算有点良心的，我看有些当官儿的良心早就叫狗吃了，狼掏了，啥技术也不懂，成天坐在办公室想起一出是一出，瞎指挥。唉，不想再提这狗日的烦心事了。”大毛爸把烟锅灰破净，别在腰带上，气呼呼地离开地头，剩下几个技术员在那里忙活。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万分无奈，刘老头算是带了个头，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接受果树改良。可有一家算是个特别，那就是靠近河边的王二一家。王二在家排行老二，上头本来有个哥哥，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差，接生婆用开水煮剪刀剪断脐带，可能是消毒不净，王二的哥哥不出七天就死了。乡下人迷信，说是撞到鬼了，发了“脐风”，实际上按照现代医学讲就是破伤风，王二的妈哭得死去活来，又过了两年才生了王二，王二九岁那年老头子得肺结核吐血抢救不及也死。
这年冬天特别冷，家里缺柴烧，王二带上政刀绳子上山去政柴，那些年荒山都是集体的，由于前些年大炼钢铁、吃食堂，山上的老树、大树、果树早政光光了。王二走了好远的路也没得柴政，好不容易看到岩边有一棵老桐子树，那半边树已枯死，要是能政下来，也有一捆干柴，这个冬天和老娘也能对付过去。王二高兴地爬上去，还没政上几刀，那树早枯朽了，王二连人带树枝栽下岩去，好半天都没醒过来。幸被山巅巅上一个采草药的看到了，飞跑下来救活了他。从此王二的一条腿就断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村里的小伙伴都叫他“王二拐子”，他也不生气，也没法子生气，现实如此，有啥法子。
扯远了，还说技术员去王二家改良果树，王二老娘用身体护着树，死活不准银树，大骂技术员：“睁眼干瞎活，现如今政策好了，农民刚吃了几顿饱饭，口袋里有了几个钱钱儿，你们又要胡搞，要改去改别人家的，我家的果树不改，我王二是残疾人，还得指靠这几十棵果树娶媳妇儿呢。”一番哭诉弄得技术员也下不了手，不晓得是哪个去叫了陈百万，百万来了，还没开口，王二老娘就哭着向百万诉说：“大兄弟，那些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多亏你跟你爸偷着送了粮食来，帮我一家逃过了饥荒，我相信你是好人好心，你带人来嫁接果树，我相信你不会害我这个老姐姐。”
百万也动情地说：“老姐姐，乡里乡亲的，也不是外人，以前的事就莫提了，这果树改良是按上头的文件精神办，眼前是遭受点损失，可长远看上级也是为了帮大伙增加收入，你就相信兄弟我一回，不会害你的。”王二老娘抽泣着，揩着眼泪让出了树子，让那群人改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