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刚这么想,你自己倒提出来了,我说我们重庆菜啊尤其是我们高峡县的美食到啥地方都有生意,要是经营得好,还会火爆呢。嫂子,你这手艺要是再去“移民就业技术培训班”进修进修,保管更有把握把生意做红火。”
“可我一个人又忙家里,又忙地里,没有分身术啊。”
冬娃说:“你笨啊,不会当老板娘请雇工吗?你要是缺老板,我跟你推荐一个现成的,看,这大个子怎么样?”
大伙一看是贵生,“哄”一声都笑起来,气得腊梅嫂子一巴掌拍在冬娃的肩上,笑骂:“你个鬼冬娃,安心拿嫂子开玩笑嗦?这都是上回那个王二拐子嚼舌头嚼出来的笑话。”
老支书烟杆说:“腊梅啊,叔从不爱说笑话,要说呢,王二拐子是不该乱嚼舌头,可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嘛,你呀,早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啦。”
小玉妈也插话“老支书说得也是,腊梅和贵生真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这窗户纸我今儿就当着大伙给捅破,是吧,支书?”
支书说:“小玉妈,你这话算说到位了,这两人要真成了,得认你这个大媒人不是。来,贵生、腊梅,你们俩要是都有心,今儿就先敬小玉的爸、妈一杯,谢了这个媒人呢。”
两人扭捏着不肯,冬娃和小玉就推搡着递给两人酒杯,让两人敬媒人一杯酒。转过身两人又敬赵局长,赵局长慌忙举杯,说你们这是敬的红媒酒,我无功劳可言,怎么好意思接受你们双双敬酒?”
季乡长说敬的红媒酒吗?赵局长是见证人噻,大伙说对不对?”众人都说对。
贵生说我和腊梅得感谢赵局长,以后,以后还想请赵局长来喝我们的喜酒呢。”众人一致附和:“对呀对呀。”贵生说:“赵局长,您今天要是不来小玉家给他爸祝寿,我和腊梅这事儿还不定朦胧到猴年马月呢!”
“说得好,这杯酒我怎么也得喝,等你们办喜事时,我一定来喝一杯喜酒,说好了哈,别忘了请我哟。”赵局长一口喝干杯中酒。贵生边点头边又敬一杯酒,赵局长说贵生,你搞啥子名堂嘛,光给我敬酒,要看我出洋相嗦。”
“赵局长,我没得那意思。说真的,我原来是不想搬迁的,车子刚买不久,贷款才还清,又要搬迁,媳妇也没得着落,确实是很不情愿啊,感射你点醒梦中人,我打算卖掉车子,和腊梅外迁到广东去,就开一家家乡菜的夫妻店。您说,这杯酒,该不该喝?”赵局长只顾点头,说该喝该喝。”
兰波看见局长时不时用手托右肋音卩,知道局长老毛病又犯了,站起来说:“贵生哥,这段时间太累,局长的病又犯了,这杯酒我代他喝吧。”
洪橘关切地问:“赵局长,要不要紧?”
季乡长说:“我看大伙儿喝好就行,莫整醉了。”
“没事儿,一会儿就过去了,莫扫大伙的兴。”赵局长还想强撑着。
小玉妈说要不您上床歇会儿吧?”赵局长点,存头,小玉爸扶他到楼上去了,看来是真坚持不住了。
小玉爸回到桌上,小玉妈就埋怨开了:“看吧,你个倔老头,为你那倔脾气,让赵局长受罪。”
老支书说是啊,老弟,你是个明白人,啥叫国家行动你不晓得?你女儿没你岁数大,可她比你明白呀!我可告诉你,小玉要是和冬娃一走,你还倔个啥劲儿联竹”
小玉爸一句话不说,闷头喝酒,洪橘给他添一碗鸡汤:“叔,莫光喝酒,喝碗汤、吃点菜。”
贵生也劝:“老哥,我给你透个话儿吧,你那女婿早被小玉策反了,只是怕你们生气才不敢表态。”小玉爸瞪大眼睛目了着冬娃,冬娃吓得站起来往灶屋里躲,小玉爸大喝一声:“老虎不发威,你个龟儿子把老子当个病猫医,是不是?”小玉说爸,能怪人家吗?怪您各人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未必您还想长江倒着流啊?社会变化,时代发展,人的观念也要跟着转变噻。”说完拉着冬娃跑出了大门,气得小玉爸爸脸红脖子粗地在那里生闷气,一旁的几个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小玉妈终于开口:“唉,要说这老屋老房可真是住了几辈人啊,这满山满坡的红橘树、榨菜,心里哪舍得呢,莫说小玉爸想不通,我也真想不通啊。看惯了长江水,听惯了汽笛声,真不想走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就图个平平安安过日子吗?可一想啊,这人还不是活在国家里呀,国家建三峡工程,不为国家分忧那还叫啥子中国人噻?”
小玉惊喜地跑进来抱住妈:“唉哟,我的妈,没看出来,你水平还高呢。”
老支书说没看出来吧,当年学大寨修桃花山水库时,你妈和洪主任的妈,还有建国他妈可是全公社出了名的铁姑娘呀。”
“妈,是真的呀?”妈妈用指头点点女儿的脑袋。
楼梯响了,大伙抬头看,赵局长歪歪斜斜地下来了,十分艰难地说:“对不住大伙了,看我扫你们的兴。”又握住小玉爸的手老哥,刚才局里来电话,要马上赶回去,明天有重要会议。老哥,酒,下回还来喝,希望老哥早拿定主意,给大伙做个榜样,让小玉的工作也有个良好的开端,有什么事老哥给我打个电话就行。”说着就把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上,撕下塞给小玉爸爸。
赵达民回至家已是很晚了,偏偏倒倒进屋,老婆陈老师是教小学的,正边备课边等他,一见他进屋那样儿,赶紧一把扶住,让老公躺床上,一边端水递药,一边埋怨:“唉,这移民工作可真成了你心上的大山了啊,我只担心哪天压趴了你。
“你,少说两句吧,唉,我痛得厉害。”
“要不明天去三峡中心医院检查检查,这段时间你老这样没黑没白的,都犯病好几回了,我担心……”
“哪有空闲嘛,算了,给我吃几颗药,不痛就行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天亮,赵达民上县委参加全县干部大会去了,中午十二,存半散会,赵大民赶紧往单位赶。刚坐上车,手机响了,是重庆的孟记者打来的,昨天约好今天来了解移民工作的一些情况。赵达民说孟记者啊,抱歉,这边会刚完,十分钟我赶回办公室。”
赵达民回局里,办公室就坐着那位姓孟的记者,原来是个年轻的姑纟良,赵达民坐下来,说记者同志,你看有什么问题就提卩巴,得抓紧点儿时间,两点半局里还有个重要会议。”看兰波站着,就让他叫两份盒饭。
记者刚打开笔记本,青龙镇玉鞍村的村干部来报告山洪暴发冲断公路的情况。玉鞍村的干部刚走,小孟还没开口提问题,瓦屋村的几个移民代表一步跨进来,汇报村子修桥的事情。这一拨刚离开,采访刚开头儿,门被撞开,进来一个老大娘,一下给赵局长跪下。赵局长赶紧扶大娘起来,又挨着大娘坐在沙发上,听大娘倒苦水。原来大娘是城市移民,老伴、儿子相继去世,儿媳再嫁,带走房产,自己没有安身之处,求赵局长帮帮她。赵局长耐心给她讲解法律和政策,并答应一定了解情况,帮她解决实际困难。可是大娘就是不走。赵局长把自己的盒饭端来送到大娘手里,让大娘慢慢吃。
兰波又买了一个盒饭送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赵达民说对不起啊,小孟,今天只能用盒饭招待你,等以后三峡工程建好,百万移民安居乐业了我再用三峡的美食好好招待你好不好?”小孟笑笑爽快地说:“好啊,一言为定。”赵达民大声说:“一言为定。”两个人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谈,孟记者不时往采访本上记着。等她抬头又问时,愣住了一赵达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饭没吃完不说,手里还捏着筷子呢。记者看到这一幕,掏出相机流着泪给赵达民拍了一张,然后带着大娘把门轻轻掩上,转身离开。
兰波看着记者和大娘离开,挥了挥手,小孟也向他挥了挥手。兰波回头看见洪橘,招呼她:“洪主任你来了,村里有事吗?”
洪橘说:“郭涛和秀玲打电话让进城商量个事情,腊梅嫂子硬让我给赵局长带了一篮子鸡蛋,说让局长补补身体,你看。”
兰波带洪橘轻轻推开赵局长的门,看到赵局长仍在沉睡,洪橘把鸡蛋交给波,出了。
深夜,赵局长把鸡蛋带回家,陈老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听人说,移民局的赵达民快赶上古代治水的大禹了。为治水,大禹三过家门而不人,为移民,赵达民数十次过家门而不人。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移民局长还有闲心去市场帮老婆买鸡蛋?”
“哎呀,老婆,现在这样的干音卩,这样的故事太多了,那是我们应尽的本分,哪里能跟大禹和移民比嘛,移民的牺牲和壮举,才会永远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你就莫跟至U起哄噻。”
陈老师拿过鸡蛋,疑惑地问:“你去买鸡蛋?有时间有闲心嘛,还逛市场?”
“我哪里有时间去买鸡蛋,这鸡蛋是用钱买不来的哟。”接着就把腊梅嫂子的故事说给老婆听,陈老师也直感叹:“老赵啊,农民对人就是实在,各人眼下都有天大的困难,还处处想着国家、想着别人,真是让人揪心,让人感动啊,中国的老百纟生真是太好了。”
“所以噻,俗话说“将心比心”嘛,哪个人说到这种家事与国事的选择都是两难哪。老婆,今后这工作肯定还有好多困难出现,早出晚归,甚至好多天不回家也是常事,你得多理解、支持老公哟。”
“嘿,听你这么说,以前我是不理解、不支持啰?”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婆,我是说要更加、更加嘛,嘿嘿。”
“这还差不多。”陈老师也笑了。
第二天,赵达民起不了床,发着高烧输液,嗓子嘶哑疼痛,说不出话来了,可各个移民镇乡请示汇报的电话不断打进来,根本不可能安静休息。他打电话让人把电脑带上,把他扶上车子,躺在车上输液,又赶至U问题和矛盾最多的玉鞍村去了。陈老师看车子开走,心疼得眼泪花花地跟兰波说:“医生要他休息,可他休息得了吗?老赵是在拼命啊。”
洪橘去干洗店找秀玲,几个月不见,秀玲明显胖了。秀玲责怪洪橘不爱惜自己,有了身孕还这么不管不顾,看都痩成啥样子,哪像个快要做妈的人!
正说话,郭涛来了,带洪橘去看果园路的一家干洗店,老板想出让,得去谈判才行,如果这一家能顺利盘过来,就是“橘玲干洗店”的第四家分店了。
谈判成功,也顺利签了转让合同,郭涛打电话给广告公司,让做个招牌,后天送过来。一切打点好,已是下午三点过了。两人走在人行道上,洪橘问秀玲的外迁怎么打算,郭涛说已跟她商量好,在城里再买一处房子,把她妈接过来带孩子,秀玲就照政策办个“自谋”算了。
“她妈和你妈是啥意思?”洪橘不放心。
“她们兑好了,这件事让我和秀玲拿主意。”
洪橘高兴地说那就好。最近你商场情况如何?”
郭涛说:“还是按部就班,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调到超市去负责。”
“好啊!”
“好啥子好?民以食为天,人口的东西是最麻烦的,众口难调嘛。”郭涛有些担心。
“凭你的能力和实干精神,应该没得大问题,郭经理我可先订好口头协议哈,以后要为桃花村的乡亲们致富助一臂之力哟。”
“这个,洪主任你放心,郭涛只要能帮乡亲,那是义无反顾。”看洪橘探究地看他,赶紧又补一句,“真的,谁叫我老婆是桃花村的呢!”
“对嘛,秀玲妹子算是没看错人,遇上你这么个有良心的好人。”
“莫夸我,拜托洪主任,你千万莫夸我,让你那妹子听见可要刮我胡子了,说我骄傲,花喜鹊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了,眼见到了车站,洪橘上了德林的车,还在卩了嘱郭涛要提醒秀玲注意身体,怀孕了有时不舒服就早点休息,郭涛又叫苦:“还是你劝卩巴,我说她她就拿你说事,还让我莫拖她后腿,我哪敢多嘴,一对拼命姐妹!”
“好了,回头我打电话说她,你去忙吧。”
上了车,一车人都在招呼他们的洪主任,唯有一人不理睬这个洪主任,谁?她嫂子呗。她也怀孕了,早上来城里检查的。
“嫂子,上保健所检查,还好吧?”洪橘挨着嫂子坐下,挺亲热的。可嫂子就是不说话,把个洪橘晾在一边,早上来时也是这个样子。洪橘也不计较,就说:“嫂子累了,歇着吧。”
“洪主任你也检查啊,还好吧?”旁边一妇女关心地问。
“没检查,这一天还没顾上呢!下回吧。”洪橘笑笑。电话响了,是王二打来的,问她还去不去农贸市场看看,洪橘回答:“今天来不了,正在车上回桃花村呢,过几天再来,你和大花嫂子当心点就行。”
人们七嘴八舌、天南海北地吹着龙门阵,等着德林发车。洪橘疲倦地歪在坐位上睡着了,她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孕妇,她也需要亲人的理解、支持,更需要丈夫的疼爱、呵护,可是……她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路,她只能接受这种辛苦。嫂子看着小姑子一脸倦容,什么也没说,任凭洪橘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睡着,心里却像煮开的水,翻滚着热浪。
杨支书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杨超娶了媳妇,给老两口生了个孙子,和支书一块过日子,小儿子杨越大学毕业在城里谋了一份事儿干,后来又听说下海去了。
老支书家里是单淹户,地淹房不淹,老支书这几天正在做家人的工作,可是“外迁”两个字现在是竹蔑穿豆腐一提都提不得,弄得老支书心里窝火,却不知往哪儿发。
这天回去得早点,看见老伴正在院坝里用竹蔑穿三叶青菜,一个人又要剥菜穿菜又要晾菜,正忙得不可开交,支书就操起蔑条穿老伴剥好剖好的菜尖子。
年前地里好的青菜头都卖给“鱼泉榨菜”有限公司了,剩下个头差点的就留着自家做咸菜,桃花村几乎家家如此。这菜头得晾干到一定程度,然后才能洗净,力口上盐、辣椒面等调料,用一套特殊的制作工序制作出来。菜熟时,只要菜坛一开,满屋清香,人口一尝,嗯,又脆又嫩,味道好极了。榨菜头切成细丝配上肉丝、榨菜粒配上肉末一烹炒,那个香啊,让人口水直流,做臊子面、就大米干饭吃好得很;这青菜尖子剁成细末,是做烧白扣肉的上好配料。与“鱼泉榨菜”相比,一个是机械加手工制作,一个则是全音卩用农妇的巧手制作。
支书本想劝老伴今年就少做点菜,去年还剩下的够吃就行,省得到时搬家是个累赘,可看老伴存心不说话,也不想惹她发火。自己一天到晚在外奔忙,没得几时在家帮她,人家男人在外挣钞票,自己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钱也没挣回来几个,心里实在觉得对这个家里有愧。眼下不用供小儿子读大学了,家里日子慢慢好过起来,又要动员一家老小带头作榜样外迁,他真是开不了这口,可水涨不等人哪,开不了口也得开啊!
“呃,我说老伴啊,这几晚我都睡不好,你有啥法子哟?”
“成天想精想怪地多了,还睡得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当个啥子官儿嘛,你要是早不当这个支书,这会儿日子有这么难过吗?睡不着,我也没法子,干脆辞职算了,哪个想干让哪个干去。”
“辞了职不还是单淹户,还得要外迁嘛,问题不在这个点上。”
“问题在哪个点上?我不管你这点那点,我只晓得踏踏实实过日子。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经不起折腾,老了老了还要背井离乡至U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讨生活,你不觉得那有好艰难哟。”说完一屁股坐在门上抹开了眼泪。
“到外地是很难,很多情况国家和政府为移民都考虑到了,这个不用担心。”“人家讲啥我又听不懂,我说啥人家也听不明白,成天闷着还不憋死?人家那里种啥、吃啥我也不懂,一把老骨头了,还得全部从头学起,那个干板日子你让我这把老骨头如何经受得起嘛。老头子,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老婆子,还有这个家,你就想想办法躲过这一关吧。”
两个人串完了菜尖子,老支书搭好楼梯准备爬上去晾菜,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袭来,不自觉地歪在了地上,老伴见了,又气又心疼,一边流泪埋怨一边扶他进屋。
“看嘛,老毛病又犯了,这个样子搬到外地,水土不服不是更恼火呀,要搬你搬,我和儿子媳妇儿莉、子哪儿也不去,就在桃花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