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有药。”傲寒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脸上有一丝久违的笑意。
张良把钱包递给她,傲寒打开,看见了那张两人笑的很甜的合照,轻轻从钱包里抽了出来。
“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我的出现对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世界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世……”张良伸手关掉了《武林外传》的视频,吕秀才的声音和他的没有说完的疑问飘荡在年年里。
“这张车票你还留着啊……”傲寒拿出一张淡蓝色的火车票,失笑道。
“那个,”菊花嚼着方便面,把吃剩的桶放在吧台,“我也受凉了,先回去了。”说完就小跑着出了店门。
张良来不及骂,只好无所事事的呆坐着,桌上方便面孤独的香味伴着热气弥漫着。
那张从北城到汉西的车票,是傲寒买的,两人那天从北城往汉西的学校赶,结果傲寒把始发站和终点站买反了,二人被卡在检票口,张良没发现票买反了,和检票员高声对质,然后张良红着黑脸,拉着傲寒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笑话了她好久,再后来,张良时不时的会拿这件事嘲笑傲寒,后者自然不允,用张良干过的蠢事回击,只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张良又端起面吃了起来。
“其实昨天,”傲寒把两人的照片和车票又放回钱包,“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张良喝着汤,没说话,半晌,他把桶放下,低头抽了一张餐巾纸,搽着嘴,“我连年都不过,还过什么生日。”
等到过年的时候,张良又会说,我连生日都不过,还过什么年。他只是不想提醒自己是一个人罢了。
他又想起去年的生日,傲寒买的那个写着他的名字,巧克力做的蛋糕,原来,一年时间可以过的这么快。
“总是要过的。”傲寒轻声念了一句,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张良面前,“这个还给你。”
张良抬眼,是去年生日,母亲背着现在的关叔叔,偷偷跑到商场给张良买的一件皮夹克,张良生日那天又偷偷跑出来跟张良傲寒两人吃饭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休学离校的前一天,张良跟傲寒见了一面,那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学生们纷纷往宿舍赶着,傲寒拽着张良的皮夹克衣袖,蹲在地上不让他走,不时有学生驻足看着二人,傲寒哭了,在宿舍楼前,放声的哭着,张良面无表情的脱了外套,走了,逆着人群离开了这个他后来梦见无数次的地方。
她好像还是以前的她,有一种纯真的俏皮,她没变,张良心里想着。
真好。
“喵——”臭难得的从库房里出来,叫唤着跳上了吧台,亲昵的把头往傲寒手心蹭着,她把臭抱在怀里,“又长胖了你,”傲寒用额头蹭着臭的脑袋,“该减肥啦。”
宝也跳了上来,喵喵叫唤着要抱抱。
原来你们都还记得她。
“谢谢。”张良拿过夹克换上,“不早了,回去吧。”
这是以前张良把傲寒送到宿舍楼下时,每次都要说的话,傲寒会抱着他,然后说
“好。”
傲寒走了。
张良跟着走到店门口,目送着她走远,玻璃门上印出张良一个人的样子,黑色皮夹克和浅棕色的收脚裤,跟那年一样。
张良打开钱包低头看着,照片上,两个穿着情侣装的学生,正开心的笑着,盯着张良的眼睛。
两只猫蹲在门口,好像在等着什么,张良笑着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开了瓶酒。
凌晨四点多,张良喝的醉醺醺的,锁了店门,关灯睡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菊花来敲门。
张良还以为是社区上的人,连滚带爬的开了门,见是菊花,又是一顿臭骂,从那天之后,年年的开门时间就从早上改到了中午。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每天赚的钱被张良一个人喝去不少,好在熟客越来越多,倒还周转的开。不动声色的赶走几次准备在包间做风流事的学生之后,就很少再有不正经的情侣来店里了,那些打扮的很社会的人张良也是冷言冷语的不待见,一问三没有,他不在乎这些人会不会来砸店什么的,他的店不允许这些人来,脏。
这天夜里,菊花他们要折腾毕业论文的事情,早早回去了,张良招待完几桌熟客,自己拿瓶酒躺坐在吧台里,放着音乐,抱着宝刷着手机。
铃铛轻响,店门被推开,“这家店不错,挺有品味的。”一个张良没有听过女声传来,然后是几个人走过来的声音,音响里放着李晋的《窗外花开》。
“打烊了。”张良没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懒洋洋的说,这个点还出来喝酒的女生,能有几个好东西,张良哂道。
“好吧。”铃铛又响了几下,几人出去了,张良起身把歇业的牌子挂上,回来继续瘫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张良喝的差不多了,把宝从肚子上赶了下去,准备关门。
挂在店门上的铃铛又响了,张良有点怒,喊道,“认不认识字?”
一小时前的女声又在年年里出现了,“老板,哪有赶人的?”说着自顾自的走了进来,站在吧台翻起了酒水单。
“一杯Dry Martini。”女生合上酒水单说了一款经典鸡尾酒的名字。
“卖完了。”张良看都不看站在一边的女子,盯着手机又抿了一口剩下一点杯底的山崎。
“那就一杯苏打水。”女子似乎有点生气。
“没有。”张良一气喝完杯中的威士忌,自顾自的倒着酒。
“我都看见了,就在那摆着呢!”有点愠怒的声音传进了张良的耳朵。
“那是老干妈,你看错了。”张良夹起两块冰放进杯子里。
“……”女子不说话了,张良知道她该走了。
“那我喝你那瓶总行了吧。”
“这是大麦茶。”
“你!”
“不送。”
“我今天失恋了,喝杯酒都不行吗?”有点哭腔。
张良抬眼,一个画着淡妆的女生正红着眼看着他,说实话,挺漂亮的,放在三年前,张良说不定会追她。
张良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女孩桌前,店里没有其他人,之前和她一起来的人没有来。
“失恋就要喝酒?”张良问。
“我发泄一下不行吗?”女孩反问。
“发泄有用吗?”张良续问,他看不惯女生喝酒,尤其是漂亮女生喝酒,而且不是为了他喝酒,“喝多了准备给前男友打电话吧?哭着喊着要复合?”张良不冷不淡的问着,不及女孩回答,继续说,“又或者趁着酒劲骂他一顿解气?要是骂他就解气了,你喝酒干嘛?要是骂他还不解气,你还不是要继续喝?喝完了撒酒疯?然后吐我店里?”
张良点了根烟,“回家蒙上被子哭一场不就好了?这样有意思吗?你觉得别人会同情你么?那些安慰你人只是想跟你做爱而已。”
女孩不说话了。
“明天总是美好的,事情总会过去的,男人也会再有的,凡事总要往好处看,分手了,说明他不适合你,至少现在不适合你,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为了一个男的值得这样吗?男人又没有好东西。”张良弹了弹烟灰,洒然说道,好像他自己知道什么大道理一样。
女孩捂着嘴笑了,笑的很好看,张良转过头,“喝完水就回去吧,我帮你打车。”
“说的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样。”女孩停了笑,捧着冒着热气的水杯,宝蹦了上来,女孩呀了一声,伸手去摸宝,后者灵活的躲开,看着张良,叫了两声。
“又吃完了?”张良拎着宝走进库房,把猫粮添满,然后走回吧台。
“你听得懂它说的什么啊?”女孩喝着热水,好奇的问着。
“猫要的比人少,至少它会知足。”张良说。
女孩不说话了,喝着水。
张良看了眼挂钟,快两点了。
“你挺有意思的。”女孩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有意思的人一般都过没意思的生活。”张良也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呵呵,”女孩轻笑,“有女朋友吗?”
“曾经有过。”张良把兰州抢了回来。
“小气。”女孩小嘴一撇。
张良不动声色的把抽屉里的一包中华递给她,“抽这个。”
“这么大方啊。”女孩眼睛一亮,点着了一根中华,“你怎么放着好烟不抽,抽七块钱的兰州。”
张良放了首《董小姐》。
前奏响起,女孩失笑,“你这人。”
“有些习惯很难改。”张良说着点了根兰州。
“其实我没失恋。”女孩说。
“我知道。”张良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女孩问。
“失恋的人不会一个人出来喝酒。”张良瞎掰。
“好吧。”女孩优雅的抽着烟不说话了。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宋冬野唱着。
“其实我是个酒托。”女孩又说。
“我知道。”张良点点头,好像早就看穿了。
“你怎么知道的?”女孩诧道。
“瞎掰的。”张良说道。
“……”
“为什么要告诉我。”张良问她。
“不知道。”女孩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不再看张良的眼睛。
“我这不需要托,”张良倒了杯威士忌给女孩,“我的酒只卖给熟人喝。”
“装吧你就。”女孩似乎又生气了。
“缺钱的话,在我这帮忙,我给你工资。”张良说出这话就后悔了。
“当服务生吗?”女孩哂道。
“那你准备当老板娘吗?”张良想给自己两耳光。
“你……”女孩一时语塞。
“开玩笑的。”张良喝着酒,有点冰,下半身作祟的冲动让张良很难受。
“我会经常带朋友来的。”女孩抿了一口威士忌,皱了皱眉,“我们是熟人了吧?”女孩加了一句。
张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那你到时候可不能赶人。”女孩伸出小拇指,“拉钩。”
张良看着她涂着西柚色指甲油的葱指,伸出了自己的黑手,“拉钩。”
有些冰。
女孩一口气喝完小半杯威士忌,拿起年年的名片挥了挥,起身往店门口走,“再见了张老板。”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张良问道。
“丁小。”女孩笑着说,眼睛弯成一条线。
“我知道。”张良说道。
丁小做了个鬼脸走了,铃铛响了几下,没了声息。
张良锁了店门,睡了。
时间就这样过着,汉西的天气愈发的肃杀,却迟迟等不来早应落下的第一场雪,有几次张良四点多才关门,南山带着几个朋友来店里坐,吵吵闹闹的,张良心有不快,却又不忍心赶他们走,张良看着这个穿着修身衬衣烫着头,学会打扮自己的南山,叼着烟把钱拍在自己身前来结账的小男孩,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这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质朴的南山了。
傲寒会喜欢这样的他么。张良摇摇头,这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
又过了两个月,丁小和南山两个人手挽手大半夜的走进店,张良看着这两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如遭雷击。
丁小趁南山不注意的时候冲张良眨了眨眼睛,张良又看向南山,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哥!”南山喊了声,打了个酒嗝,“开瓶最贵的酒!”
然后南山踉跄着拉丁小进了一个小包间,张良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过丁小带来的朋友会是南山。
早些时候张良和文剑喝的也有些多,脑子发胀,机械的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了镇店之宝,泰斯卡30年单一麦芽威士忌,标价五千五的酒,正准备划开包装,一拍脑门,又把酒放了回去,拿了瓶人头马vsop开了,倒了两杯端了进去,南山叉着腿坐着,右手搂着丁小的腰肢,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丁小接过酒,手有意无意的撩了一下张良的手,张良抬眼,撞上丁小妩媚的双眸,心神一震,连忙退了出去。
张良翻着播放列表,点下了新裤子的《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单曲循环着这首列表里声音最大的歌,调大音量,在吧台里面抽着烟。
怎么办。张良想着,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怎么办。张良反复想象着傲寒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但他看不清傲寒的脸,他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吵闹的歌声让张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他烦躁的用力抽着烟,墙上的挂钟转过了数字3。
“自重!”丁小气呼呼的拿着提包从包间里出来,用力踏着高跟鞋,打开了店门,铃铛清脆的响着,丁小扭头冲张良粲然一笑,走了出去。
不过多时,南山走了出来,摇晃着坐在张良对面,拿着两个酒杯,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然后他哭了,张良咬了下嘴唇,把音量又调大了些,试图盖过南山的哭声。
“哥!”南山抬起头,张良看见他的泪痕。
“你别跟傲寒说好不好,算我求你。”南山抓着张良的衣袖,盯着张良的眼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我对天发誓。”南山举手立誓。
张良点头,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哥,你真是我哥!”南山使劲看着张良的眼睛,似乎想看见张良瞳仁里刚刚许下的承诺。
“赶紧回去吧。”张良把南山的手拿下来,“我还要打扫卫生,就不送你了。”
“好。”南山晃着走出店,临出门又看了眼正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张良,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张良关了音乐,坐在凳子上,醉意让他无力再思考些什么,他只是觉得累。
丁小进来了,坐在张良面前,店门上的铃铛响的让张良脑袋疼。
“你认识他啊?”丁小掏出一根esse点着,熟练的吐着烟圈。
“……”张良没说话,仔细看着这个今晚打扮的很清纯的女孩。
“哎,那瓶酒多少钱?”丁小见张良没说话,便问道。
张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中央电视台放的动物世界,里面的秃鹫如果变成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孩的样子吧。
“2000”张良说道,突然又有些肉痛,早知道还是给他们上乌苏好了。
“啧啧。”女孩咋舌,随即又说,“怎么样,张老板,这单还行吧?”
张良不想说话,但又想起了另一个事,“你怎么认识他的?”
丁小掏出手机,晃了晃,张良看见一个交友软件的界面,心里有数了。
“小屁孩,好骗的很。”丁小嘴角一扯,皱着眉,有点鄙夷的样子。
“以后就不会跟他联系了吧。”张良试探的问着。
“再说呗,”丁小划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这张清纯又妖娆的脸,“明天他肯定会跟我道歉,”丁小吐了口烟,轻轻弹了下烟灰,“吊着就行了。”
“我追你吧。”张良说道。
丁小放下手机,伸手扯了扯张良的脸,笑着说,“喝多啦?”
“我喜欢你,真的。”张良想吐。
“下一单就要提成了哦。”丁小起身,挥挥手,离开了年年。
张良看她走了,大口喝着凉白开漱口,然后在水槽洗了把脸,锁了门,躺在床上掏出手机。
“南山他”张良在短信输入框打下三个字,收件人是一串数字。
臭钻进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打着呼。
张良关掉了对话框,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全是南山临走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