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坟岗下,薛显几人在茅草棚子里躲雨,此刻的他们自是不知许笙已经悄然离开。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咯?”刚回到棚子的牛老头,拍掉身上的雨水,说道。
“哟,牛老头,你回来得可是赶巧儿!许少爷没同你一道儿回来?”全福问道。
“哪能呢!小老儿把他带到地方就先回了,那位少爷估计还在坟地。”牛老头儿回道。
“哎哟,这瓢泼大雨,你咋能留他一人在那边,赶紧给他送把伞去。他若是染了风寒,你我可担待不起!”全福着急道。
“这雨又不是我让下的!”牛老头心中如是想着,摇了摇头,走进里屋取了把伞,复向万坟岗而去。
本是恬静听着二人说话的薛显,倏地站起身,眺望着来时的道路。杜文稍晚察觉,与他并肩而立,等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数息后,一拨人马出现在转角处。汪贵在前,身后四名健硕的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轿中之人锦帽貂裘,白面无须,斜坐在轿中。后方跟着十余名头戴斗笠的汉子。
轿子停下,一名轿夫取下轿檐下挂着的雨伞,嘭地一下在轿门前撑开。轿中之人扫了茅棚里的几人一眼,缓缓迈出轿门,向茅棚走去,身后汪贵等人相随。
薛显和杜文目泛冷光盯着来人,全福踏前一步,笑问道:“不知蔡公子尊驾到此,有何贵干?”
锦帽貂裘的蔡公子左手负后,右手食中二指把玩着耳边垂髯,轻笑一声,道:“原来是全管家,不知这二位是?”言语间并未回答,却还反问了一句。
“洒家杜文。”杜文率先沉不住气,大着嗓门道,“你可是那劳什子蔡煜?”
蔡煜闻言眼角抽了抽,身旁撑伞的轿夫一声怒喝:“大胆!你敢侮辱我家公子!”
“你又是什么鸟人?本官问话轮得到你这厮废话吗?”杜文虎目一瞪,顿时喷了轿夫和蔡煜一脸唾沫。
薛显和全福在旁暗暗憋笑,这匹夫倒也不蠢。
蔡煜懵了,随即就是大怒,掏出一条手帕擦着脸,指着杜文骂道:“杜文,你个莽夫,简直放肆!”
杜文直接抓着蔡煜的手指一扯,只听“啪”一声脆响,手指瞬间脱臼,嘿嘿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蔡煜捂着脱臼的手指,疼得冷汗直流,气得嗷嗷大叫:“给我弄死他!”身后的众人顿时拔出腰间刀剑,却被汪贵拦了下来。
“公子,大殿下赐你的令牌,当可惩治这厮。”汪贵在蔡煜耳边低语道。
蔡煜眼神一亮,忍着疼痛,暗道自己刚才真是气急了,急切地取下腰间的令牌,亮到杜文脸前:“杜文,仔细看看我手中的是什么?”
“老子管它是什么。”杜文看都不看,随手一拍直接将令牌不知道拍到哪去了。
蔡煜等十几号人全懵了,那可是大皇子的令牌,要是不见了,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个满头冷汗。
“你惹祸了,你惹大祸了,杜文,你知不知道打飞的是什么?那可是大殿下的令牌!”蔡煜颤抖着指着杜文吼道,又对着身后的诸人叫道:“还不快去找!”十几个斗笠汉子赶紧去寻找令牌。
“哼,你说是就是啊!”杜文瞧着这些人的动作,也有点懵,但还是嘴硬道。
“此事,待本少禀明大殿下后,自会处罚于你。”蔡煜哼哼道。
片刻后,令牌终于被人将找到了,蔡煜也松了口气,接过令牌,单手一挥,十几名斗笠大汉呈半环状将杜文三人包围了起来。
薛显与杜文鹰视狼顾,全福躲在二人后面,心里叫苦不迭。
气氛立时剑拔弩张,恰在此时,一声喊叫传来。
“不好了,福爷,不好了,那位小少爷不见了!”牛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而来,见着自家门前多了许多人,声音越发忐忑起来。
“什么?许公子不见了?”杜文三人拉着牛老头异口同声地慌忙问道,蔡煜目光亦是盯着他不放。
牛老头发现眼前这些人那吃人的目光,咽着唾沫说道:“真的,小老儿都找遍了,那位许公子恐怕是悄悄走了。”
“带我们去看看!”杜文和薛显相视一眼,拽着牛老头边走边说道,全福也连忙跟上。
蔡煜瞥了眼汪贵,后者自觉地跟在杜文几人身后,其他人进了茅棚等候。
大雨渐停。杜文几人来到许家坟地前,薛显心细一些,上前缓步查看四周。少焉,薛显发现了许笙离去的脚印,顺着方向看去,早已没了人影,叹了口气,道:“这小子,看来是走远了。”
“薛兄,知府大人可是交代过,必须护得许公子周全。咱俩脚程快,还有机会追上许公子。”杜文极目远望了一眼,侧首对薛显说道。
薛显自然颔首称是,二人跟着许笙的脚印快速远去。汪贵瞧了眼二人离去的方向,飞速反身找蔡煜报信去了。剩下全福和牛老头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泥土返回。
……
下了万坟岗的许笙,沿着大道快步离去。遇上三岔口时,许笙不经意间回头才发现,后面一串长长的带有泥土的脚印,一拍额头,赶忙除去鞋上的泥土,选了左边路口一顿小跑。
再回头时,许笙发现已经看不出地上的脚印,脚步才慢了下来,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终于看见了行人。
许笙挡在一个低着脑袋、步履匆匆的小妇人身前,拱手问道:“敢问大姐,去赵州怎么走?”
那小妇人没有想到有个人会拦在前面,差点撞进许笙怀里。她回头看了眼,面有急色,快速打量了一眼许笙,发现许笙浓眉大眼,五官立体,此刻正直直地看着她。
小妇人双颊微红,指着许笙背后的大道,飞快地说道:“这前面不远有个名为麓邻镇的小镇,过了小镇向北走约莫十里地,过了那里的关卡便进入了赵州地界。”说完也不管许笙,绕开后又踩着小碎步匆匆远去。
许笙挠挠脑袋,这小妇人跟他同路,却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样子,跑得飞快,不由暗想自己有这么可怕么。随即哂然一笑,大步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许笙见前方不远果真有个小镇,心里一喜,加快速度走去,忽闻身后一阵马蹄声,连忙闪身避在一旁。
但见六骑从他身前飞速而过,当中一骑,马上之人头戴冠帽,身穿貂裘,十八九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气色虚浮。
许笙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向着小镇走去。不一会儿,他在小镇中买了些干粮,正准备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一名女子的哭泣声响起。这女子的声音他不陌生,正是他问路时的那名小妇人。他心底好奇,反身走到人群中围观。
“蔡公子,民妇已有夫家,家中还有一位待哺的孩子,求公子放过民妇,民妇自当当牛做马回报公子。”许笙挤进人群,见那小妇人跪坐在地嘤嘤啜泣,她面前站有三个男子,当先一人十八九岁,面色苍白,正是他路遇六骑当中的那位少年。许笙恍然想到:原来这大姐是躲避这些人。
“哈哈,小美人儿,本少只是要你陪我一晚而已,不需要你当牛做马。”蔡公子蹲下身子,单手抬起小妇人的下巴,目露淫光,轻笑说道。
许笙双眼一瞪,就想教训这个蔡公子,却被身边一位青年拉了回来,耳边传来一句低斥。
“小子,你不想活了?”青年拉着许笙在他耳边小声呵斥道。
“这位大哥,多谢你的好意,还请不要拦我!”许笙拍开他的手,低声道。
“臭小子,你是真不想活了?蔡家的事你都敢管?”青年摸摸被打疼的手,微怒道。
“蔡家?哪个蔡家?”许笙一怔,当即问道。
“还能有哪个蔡家,自然是上任苍州知府蔡文光那个蔡家。你知道这个小白脸是谁吗?”青年见许笙不再冲动,耐心说道。
“是谁?”
“此人名叫蔡源骏,是蔡文光的侄孙,而且这北麓县的知县方翰志是他的姐夫。这事连镇长都不敢管,你一个小年轻去管不是找死吗?”青年苦口婆心地劝道。
“蔡文光的侄孙,嘿,倒是好得很!”许笙眼神一寒,目露凶光地说道,经过五年磨砺,他可不是怕事的主。
许笙龙行虎步一般直直走进场中,将那小妇人从蔡源骏手中拉到身旁,快速低声说道:“大姐,等我动手之后,你就从人群中逃跑。”说完也不不管她,直接一拳向蔡源骏的脸上打去。
蔡源骏从许笙拉走小妇人开始,就是一愣,没想到这北麓县居然有人敢管他的事,待反应过来时,叱骂还没出口,便见一只拳头越来越大,随后“嘭”一声重重打在他的脸上,紧跟着一声惨嚎从他口中传出,人也捂住鼻子随之而倒。
两个下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手忙脚乱的接住蔡源骏,不住地喊道:“少爷,你没事吧!”
围观的人群见事情闹大,有人喊着“打人啦”,哄作鸟兽散。小妇人听见许笙的话,亦是一愣,见他真的动了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混入人群,趁乱离去。
许笙不管其他,两脚踢开两个下人,左手提着蔡源骏的衣领,右手握拳,接连三拳打在蔡源骏的脸上,直打得他鼻塌齿飞,口鼻涌血,眼看已是闭了气。许笙愤怒的表情转为惊愕,充血的双眼带着惊慌,蔡源骏竟被他四拳直接打死了!
惊惶中,许笙将蔡源骏的尸体随手一丢,向着小镇的出口疾步跑去。
两个下人颤抖着爬过去,探了探蔡源骏的鼻息,失声喊道:“死了!少爷死了!”
许笙听见身后的喊声,脚步更加地快了。
话说这蔡源骏也是该有此劫,本来此行是接到蔡煜的飞鸽传书后出来寻找许笙的,还带着方翰志派的三名护卫。谁知刚在小镇歇脚,蔡源骏便发现了那个曾经遇见过的小妇人,遂起了色心,只悄悄带了两个溜须拍马的下人,装作偶遇的样子,妄图一亲芳泽。
眼看事情快成了的时候,半路杀出个许笙,又与蔡家有仇,愤怒中直接几拳就将蔡源骏给打杀了。恰巧许笙又是他们要找之人,只是一时没有认出来,这蔡源骏也是死得冤枉。
小镇出口,许笙仍是惊魂未定地向前跑着,忽闻一声娇呼“公子”,他吓了一跳看去。
只见被他所救的小妇人牵着马匹站在他不远处,焦急地看着他。
“公子,快过来!”小妇人向他招手道。
许笙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跑到她身前。
“公子,出了这里,往北走,过了十里之外的关口,便是赵州地界!到了赵州,他们便不敢找你的麻烦了!”小妇人将手中的马绳交给许笙,快速说道。
许笙第一次杀人,心中恍惚,脑子如一片浆糊般,全无对策。此时听到小妇人的话,如闻天音,木讷点头,翻身上马。
“公子,快走吧!”小妇人着急道。
许笙略略回神,双腿一夹身下马儿,右手一扯缰绳,马儿载着他狂奔远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