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阿兹尔当上皇帝的第一千五百个年月了。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即使位于大漠中的恕瑞玛文明也毫不例外,它由最初依水而傍建立起来的一个小部落,逐渐发展壮大成了一个大型的城市。只不过,这座城市屹立在茫茫沙漠之中,与世隔绝。
恕瑞玛的繁华地段依然位于绿洲的湖泊位置,在沙漠里,拥有水才算拥有一切。自从阿兹尔当上部落首领那一天起,他就深谙这个道理——人,只有活着,才能创造无限的可能;死了,一文不值。所以,他把那片湖泊命名为永生湖——湖水一日不断,恕瑞玛必将永生不息。
阿兹尔不仅控制着恕瑞玛的水源,他还年年派人向外推移扩张着胡杨树的保护圈,这片纯天然的绿洲在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被无数代恕瑞玛子民掘沙铺泥,从未停止过的开垦终于使它从方圆百里扩建到了两万里的范围。
即使如此,在胡杨树的外围,依然是滚滚的黄沙,似乎永无边际。
阿兹尔并不着急,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流淌着的魔法能量,纵使再耗上一千年,亦或是一万年,他都等得起。因为他根本没有把魔法继承给他的后代——准确的说,自从他当上部落首领的那一天起,阿兹尔先是花了两百年,在正对湖泊的空地上建立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登基称皇,然后又花了一千五百年时间扩张领地,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千七百年的时间里,他从未让任何一名女子进过他的寝宫,更别提封后封妃,诞下一子半嗣了。
一千七百年,阿兹尔都在独守着寂寞,即使他看上过无数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想要把她们封后封妃,但最终他都在女人入宫前的最后一刻放弃了这种想法。他害怕自己血液里的魔法会莫名其妙的,被一个他爱着的女人通过血液,继承到另一副皮囊里,然后那副皮囊就获得至高无上的魔法能量,而自己日夜衰弱,很可能在某个时间,就被自己的骨肉抹去,成为恕瑞玛历史中一个难以启齿的倒霉皇帝。而这,是阿兹尔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他决不允许有人坐上他的位置统治恕瑞玛。他的皇帝做得越久,他越感受到了岁月悠悠,妙不可言的滋味。所以,那些他爱过的女人们,都被他下令处以绞刑残忍的戕害了。
那些美貌的女人只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她们是魔法继承的管道,一旦占用她们,就是让体内的魔法外泄出去。只有我掌握魔法,恕瑞玛才能经久不衰。阿兹尔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为自己的暴行找到一个让内心平静下来的理由。
毕竟,阿兹尔已经见过太多人的生老病死,他的心随着漫长的岁月开始变得暴扈凶残,他似乎不懂得了人世间的生死悲欢。以前,他当部落首领的时候,还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年轻人,而现在呢,他只是一味地欺骗着自己的内心说,只有拥有魔法,才能够让无数恕瑞玛子民心甘情愿的臣服在自己的脚下,似乎这就足够了。至于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样子,他的子民是否过得称心如意,还是处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他根本就毫不关心。
只有在绞死那些他爱过的女人们时,他才流下几滴清泪,这并不是为自己的暴行感到难过;而是亲眼见证,那一具具貌美如花的好皮囊即将变成一堆冷冰冰的尸体,为此,他才感到有些遗憾与叹惋。
阿兹尔总是命人绞死那些貌美婀娜的女人,因为只有这种刑法才能让她们保持最美的容颜死去。他亲手用白色绷带裹住她们的尸身,然后把她们装进放满香料和金银绸缎的棺椁里,接着就是全城祭祀——这是恕瑞玛最盛大的祭祀仪式——由八个劳力举着一副棺椁全城游行,走到监狱的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刽子手会准时杀光监狱里所有的罪犯——按照阿兹尔的说法,他要让那些从未过门的王后王妃们接受上天最神圣的洗礼——她们升天之时,恕瑞玛决不能有一丝黑暗与污垢存在,而只有囚徒的鲜血与滚落的头颅,才能洗净监狱里的污秽之气。到了最后,八个劳力将那些装殓女人尸体的棺椁抬进金字塔,一齐被封印进了暗无天日的三角形金字塔里——他要让恕瑞玛的子民永远记住,那一座座漆黑无比的金字塔里,埋葬着他曾爱慕过的女人们,那些劳力,也将日夜替他守护着她们,永生永世做她们的奴隶。即使上了天堂,也要侍奉服务恕瑞玛的王后王妃们。
这一天,阿兹尔正独自坐在大殿上,眯着眼观赏殿内那一根根雕饰精美的金柱,据说柱子上雕刻的是发现这片绿洲,赋予他魔法能量的光神,只是岁月更替,当初留下的线索也只剩部落的初代大长老,根据记忆画出的草图。所以,金柱上的那个男人,脸部并没有细致的雕刻,只是从他的发型装束上才能看出,他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皇帝陛下,老臣有本启奏。”殿下,一个年迈的大臣低头敛眉,正跪在冷冰冰的大殿上。
“讲来。”阿兹尔冷酷无情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简直比冰凉的玉石还要寒冷。
“有不少百姓反应,南湖湖水日益浑浊,所以他们想请陛下派人查探一下,是否是永生湖的湖水出了问题。”大臣面色恭谨地说道。
随着恕瑞玛领地的不断扩张,一些离永生湖远的居民吃水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困扰着他们,直到阿兹尔下令开凿了东南西北四处水渠,又深挖了四处湖泊,这才从根本上解决了边远地区百姓的吃水问题。而大臣所说的南湖,正是由永生湖分流出去的,位于其下游的一处湖泊。
“这些刁民,总要找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麻烦我。”阿兹尔一脸厌烦的说道,“不用理会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吃南湖的水,就自己找井挖吧。只要他们有能耐挖出水来,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下去吧。”
“可是——”年迈的大臣仍跪在殿前,不肯离去。
“可是什么?”阿兹尔的眼里闪过一道毒蛇般的精光。
“已经有不少百姓因为吃水的问题死掉了,有些村庄还产生了瘟疫——”大臣被阿兹尔冷酷无情的表情吓得瑟瑟发抖,他脸色发白,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他诚惶诚恐的回答道,“陛下,还是调查一下的好,如果南湖的水质真的变坏了……恐怕会造成更大的瘟疫,到时候会死更多人的……陛下,请三思啊!”
“继续说下去——”
“如果瘟疫蔓延下去,恐怕——恐怕恕瑞玛会毁于一旦啊,陛下……”大臣话音未落,他就止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吓得以头抢地,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血流不止了。
“住嘴,简直是一派胡言!”阿兹尔愤怒的抬起手臂,他伸开五指,手掌对准大殿上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大臣,袖口里飞出了一团暗黄色的细沙,他咆哮道,“你要为你的危言耸听付出代价!”
“陛下饶命啊!老臣句句忠言,绝不是危言耸听啊……陛下……”
“以沙之力,化沙为戟!”
下一秒,那团沙子就凝成了一支明晃晃的长戟,刺破了大臣的胸膛,顷刻间,年迈的大臣就倒在了混着细沙的血泊中。
“老不死的东西,只会来坏我心情,”阿兹尔望着大殿上那具还汩汩流血的尸体,想了片刻,才朝着殿外喊道,“来人!”
一个神色慌张的守卫跑进大殿,一进门就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
“把尸体抬走,顺便传我旨意,派水性好的人去永生湖查看一下,是否水里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有发现,速速报上来。”阿兹尔淡淡的说道。
“遵命!陛下!”守卫急忙把大臣的尸体背在肩上,步伐凌乱的跑出殿去。
寅时一刻,那名守卫又跑回了大殿,跪下禀告道:“奉陛下旨意,我派了十名水性好的勇者潜入永生湖不同位置查探,游回来的人都报告说水质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入其中,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速速报上来!”阿兹尔狠狠剜了守卫一眼,他最厌恶向他禀报时,一句话分为两截讲的手下了。如果不是还没听完他的报告,阿兹尔真想一戟刺穿这个守卫的胸膛,因为他简直就是在考验自己的耐性。
“——是,陛下,只有一个人在水下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再不一口气讲完,我就一戟刺死你!”阿兹尔咆哮道。
“看到它的人说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以我们的人力和科技估计难以打捞上来。所以恐怕需要陛下亲临永生湖,才能清楚具体情况。”守卫打着颤回答道。
“知道了,磨磨唧唧的。”阿兹尔冷哼一声,斜睨了守卫一眼道,“还不滚?想让我动手杀了你吗?”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守卫吓得赶紧退出了寒冷阴森的宫殿。
“没用的废物,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说完,阿兹尔腾空而起,径直朝永生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