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即是沙漠。
纵使无数文明崛起,也无法掩盖它留下的证据。
就让我们轻拨历史,追溯到两千年前那片渺无人烟的沙漠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没有人来过这里。”一双赤脚踩在了漫漫黄沙上,霎时黄沙漫天,一个年轻人颤动着喉咙,他的皮肤在被夏天的烈日灼烧,他的脚面冒起腾腾热气,不时有小的甲壳昆虫爬到上面,都被他一脚踢开了。
“真见鬼,到处都是沙子。”年轻人面朝苍穹,负手而立道,“我必须先找到一个适合他们落脚的地方。太阳之力,隐!”
巨大的太阳随即隐去,朵朵乌云从远处的天边不断飞向沙漠。
于是,整片沙漠隐日蔽月,凉风习习。
“这下舒服多了……”年轻人踮起脚飞在空中,傲视着眼前的这片巨大的沙漠。他极目远视,有些诧异的看到,沙漠的正中居然有一片天然的绿洲。
年轻人缓缓飞到绿洲上空,他俯视着脚下这片不规则形状的绿洲,它方圆几百里,绿洲的中央,一片清澈碧绿的湖泊宛如一面巧夺天宫的镜子嵌在其中,翠绿的芦苇中,几百只黑头野鸭正用橙黄的脚蹼在水面划动;波光粼粼的水下,鱼儿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并不时从水中高高跃起;湖泊旁,茂密的棕榈树环湖而生,成群的鼹鼠在肥沃的水边欢乐的打着洞,牛羊神色温情的站到湖边饮水,青青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沿着湖泊再往外看,绿柳成荫,野生的玉米和小麦正迎风摇摆;沙枣树和香蕉树上,无数只猴子正忙送不迭的运输着食物;绿洲的最外面,高大密集的的胡杨林像一排排忠实的的卫士守护着绿洲,而胡杨林下,藤蔓密布,荆棘丛生,绿洲外面的毒蛇猛虫只能咽着唾液,觊觎着这片纯天然形成的绿洲,却始终无法踏足半步。
“真是想不到,沙漠中居然还有这种天然的宝地,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年轻人啧啧感叹道。他飞下绿洲,那群牛羊都走到他面前,连鼹鼠都从地底钻出地面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高大陌生的生物。年轻人径直走到湖泊前鞠了一捧水,一饮而尽:“啊,湖水清冽甘甜,这肯定是一片流动的湖水,它的下面一定连通着沙漠以外的某个地方,看来,我终于找到了一块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
说完,年轻人从腰间取出一个鼓鼓的布囊,他抖了抖布囊,一堆皮肤黝黑,穿着奇装异服,蚂蚁般大小的人类居然从布囊里掉了出来,他们刚一落地,又重新变回了正常人的身材比例。没一会儿,布囊就被年轻人抖得干干净净,而草地上,多了几百个毕恭毕敬站着的土著人。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年轻人把布囊收回了腰际,看着那些神色紧张的土著人,他淡淡的说道:“忘记那场战争吧,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感谢您,伟大的神,”人群中走出一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年轻人面前,他把额头紧紧贴在草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感谢您把我们部落从战火中解救出来。我们部落大首领已经战死,而我——作为部落唯一生还下来的大长老,我恳请您一定要留下您的名字,好让我们永生永世、一代代传承您的救命之恩;好让我们建寺铸鼎,世世代代歌颂您拯救我们部落的不朽功绩!”
“快起来吧,大长老,我只是路过巨神峰,凑巧看到了你们正在遭受战火的洗礼。虽然不知道你们和另外一个部落为什么会打起来,但是我向来同情弱势的一方,这才救下你们。我不想你们对我感恩戴德,那样会让你们活得很累的,你懂吗?大长老。”年轻人轻声说道。
“请伟大的神一定要留下您的大名,否则我将在这里长跪不起!”大长老闭上双眼,面色苍白的请求道。“请伟大的神一定要留下大名!”整个部落残存下来的男女老幼,无不虔诚的跪倒在地,一同恳求道。
“好吧,快请起来吧大长老。”年轻人走上前去,扶起了大长老,望着他有些浑浊,充满感激之情的眼睛,年轻人终于露出了微笑,他细声慢语地说道:“真名我不轻易示人,这点,我希望你们能够谅解。不过,你们只需要记住——光神——这个名字就可以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之所以能够救出你们,是因为我身上存在一种叫做‘魔法’的能量,我的魔法是太阳之力,简而言之,我可以驾驭这世界一切的光明与黑暗。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能说出口的了。”
“原来是光神!请受我一拜,伟大的光明之神——”大长老又跪倒在了地上,部落里的人也一同跪了下去,异口同声的喊道:“请受我们一拜,伟大的光明之神!”
“不要总是跪来跪去的,”年轻人有些无奈,再次扶起了大长老说道,“你们都起来,不要惹我生气。大长老,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记住这句话,然后告诉你的子民,永远不要随便向其他人下跪,即使是天大的恩情,记在心里就好,用其他方式表达出来。懂吗?……下跪永远是弱者的行为,它只是臣服于别人的一种表现。虽然,下跪有时候能够表达你的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时候,它会让别人产生轻视你的心理,它会让别人觉得,践踏你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记住,永远不要向别人下跪——”
“是,谨遵伟大的光神号令——”大长老说着,习惯性的想要跪下去。这次,年轻人稳稳架住了他干枯的胳膊,大长老尴尬的苦笑两声道:“您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您刚说过不要下跪的,我这又——”
“我明白,大长老,”年轻人松开了他的手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作为一个弱小部落的大长老,为了部落能够生存和发展下去,一定会经常舍下脸面、卑躬屈膝的,在其他强大的部落首领下跪乞降的。”
“伟大的光神,您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大长老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番富有见地的言论,在部落里,所有青年壮汉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继承自己大长老的职责,然而没有人真正懂得,自己曾为部落付出的一切。他们只看到了自己在部落威风凛凛、一呼百应的一面,又有几人感受过,自己每日每夜殚精竭虑,为部落不惜豁面下跪,进贡求和之时,那种忍辱负重的屈辱感。现如今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刚刚拯救他们部落的神明,他能够说出这些理解自己,同情自己的话语,大长老顿时倍感轻松,好像多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尽的释放与宣泄,他鼻头一酸,竟然忍不住的恸哭了起来。
“我们的人生来自选择,而选择——来自我们的内心。”年轻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有时候,为了更多人能够存活下去,再大的牺牲也不算什么。总要有人这样选择,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倒下。与其记住我,不如记住你们部落里那些牺牲的、倒下的人吧,他们才该是你们部落里的每一个能够存活下来的、最该铭记于心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都是孤独的——”年轻人动容的说。
大长老喃喃品读着年轻人的话,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数日前那场巨神峰脚下发生的混战,部落首领冲锋陷阵的身影在此刻竟然显得那么清晰,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察觉到,原来那张沾满了敌人鲜血的脸庞上,居然早就带着一种赴死如归的苍凉之感。
年轻人的话点醒了大长老。他这才明白,在熊熊战火中,那个早已不再年轻的部落首领为何依然奋不顾身的杀入敌军,只为了解救数名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孩子们。即使身受数十处重创,他也要把孩子掩护回自家营地,这才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原来,没有人甘愿去死,即使是部落首领。他本可以坐镇军帐、运筹帷幄,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反而,为了更多人的生,他孤独的选择了死。那汩汩流血的战场上,从此将多了一个孤独的游魂日夜游荡。
“其实他本不需要这么做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所有人都得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的。可他,偏偏选择了战死疆场……”大长老的双眼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英雄”是一个如此掷地有声的词语。
真正的英雄,无不是舍生取义、赴死如归的,他们堪称世间最愚的人。他们生前或许高贵,或许低贱,或者无为,或许有成,但在他们选择面对死亡,视死如归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灵只有“孤独”二字可以相提并论。
当其他人踌躇不前,英雄勇敢前行时的孤独;当其他人背信弃义,英雄独守义理时的孤独;当其他人贪生怕死,英雄赴死如归的孤独;当其他人攀援别人肩膀求生昧财,英雄甘做基石顶天立地时的孤独……
英雄,本就孤独。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对得住那些死去的人。即使他们死了,我想,他们的灵魂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你们,保佑着你们。”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大长老的肩膀。
“伟大的光神,真的会有灵魂吗?”大长老用袖口擦了擦流到两颊的泪水。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年轻人说。
“为什么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大长老十分不解。
“比如走夜路的时候,我们总希望没有,”年轻人说,“如果有一天,爱着的人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却总是希望有灵魂出现——人生总是矛盾的。”
年轻人又把那个空空如也的布囊从腰间取了出来,他全神贯注的念出魔咒,往里面存入了一道魔法,然后递给了大长老:“这里面是我的一丝神念,一旦你们在这里居住受到威胁的时候,打开它,应该会救你们一命的。”
“然后选一个孩子出来,”年轻人又说,“我会把我的一部分魔法能量灌输给这个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教导他。等他长大成人,他就会用血液继承的方式,继续把他身体内的魔法能量,继承给他的后代。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大长老道了声谢,颤巍巍的走回了人群。不多时,他从人群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由两个女人左右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这个男婴刚刚出生几天,”大长老难过地说道,“他的父母都战死了——”
“他有名字吗?”年轻人望了一眼襁褓中的男婴,他只露出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对着年轻人,正打着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闭着双眼甜甜的睡着。
“阿兹尔,”大长老回答道,“是我给他起的,在巨神峰,‘阿兹尔’是和平的意思。等他长大,就会成为我们部落新的首领。”
“阿兹尔,阿兹尔,愿你长大成人后,能够领导你的子民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年轻人念念有词,接着他伸出右手,把食指按在阿兹尔的脑门上,一道金黄色的魔法连同他的魔法意志一齐打入了阿兹尔的体内。
“那么,我就离开了。后会无期。”年轻人平淡的说完,缓缓飞向了空中。
“请等一下,”大长老站在草地上,凝神屏息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光点,急切地喊道,“伟大的光神,您能为我们的部落重新起个名字吗?”
“战争杀戮,人性不复。生老病死,人之本初。愿神灵保佑你们,不再遭受战争疾苦;愿神灵宽恕你们,不再计较愚昧的过错——新的部落,新的起点,就叫‘恕瑞玛’吧!”光点早已肉眼难见,只有雄浑的声音在沙漠里不断扩散。
声音止,乌云散,新的未来,曙光重现。
襁褓里的阿兹尔,正做着美美的梦,此时的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恕瑞玛真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