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水里打捞上来的东西了吗?”
“是那个大圆盘吗?它是做什么用的?”
“真是见鬼了,永生湖里怎么会沉入那个东西?”
“听说它是污染水源的罪魁祸首……”
永生湖畔的草地上,阿兹尔正在研究那块刚刚用魔法打捞上来的,硕大无比的金黄色圆盘,周围的百姓都在吵吵嚷嚷的议论着,因为谁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圆盘。它的半径至少要有十米的长度,整块圆盘上凿满了千疮百孔的孔洞,更显得凹凸不平的圆盘非常破旧。就连活了一千七百年的阿兹尔都看不出来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阿兹尔用手细细抚摸着圆盘上的纹路,发现它的触感居然温良如玉。
远处的沙丘上,晴空打起了一声霹雳巨响无比,阿兹尔不禁皱紧了眉头。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圆盘里响起:“两千年了——我又见到光明了吗?”
阿兹尔眯着眼盯着圆盘,粒粒细沙随之从他宽大的袖口中不断飞出,围绕他身体飞舞。
“魔法,我闻到了魔法的味道,似曾相识的味道……”圆盘里的声音叫喊道。
“你是什么鬼东西?”阿兹尔怒喝道,“说出来,不然我用魔法一戟挑翻你!”
“幼稚的蠢货!”圆盘里的声音吼道,“如此老旧的魔法,也想打败我?要不是我被封印在这里面两千年,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放肆!等我出去,我只需要放个小火花,就足以取你性命了!”
阿兹尔眉峰一挑,他的袖口里不断飞出细沙,不由分说,那些细沙瞬间化成一支支尖锐无比的沙戟,猛烈的向圆盘刺去!乒!乒!乓!那块圆盘仿佛坚不可摧,任阿兹尔怎么使用魔法都无法将它击破。
“这就是你说的魔法吗?我还以为你在表演魔术呢?”圆盘里的声音无情的嘲笑道。
“哼,这就是我的魔法,”阿兹尔作势转身要走,他淡淡的说道,“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的魔法根本打不开这个鬼东西,不过我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了。至于你是谁,为什么被封印在这个圆盘里,我现在不想知道。所以,我会让人把你重新沉入湖底,既然你不肯老实交代的话,永生永世你都别想再见到光明了!来人——”
“等一下,请等一下——”那个圆盘里的声音疯狂地叫了起来,阿兹尔的眼神里多了一道灼热的目光,他重新转过身来,盯着圆盘,一脸阴鸷的说道:“现在,请自报家门吧。”
“我叫泽拉斯,你看到了,我被封印了。你呢,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圆盘里的声音问道。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明白,我是掌管恕瑞玛沙漠的皇帝就足够了。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明白了吗?”阿兹尔厉声喝道。
“恕瑞玛沙漠,这是什么地方?以前从没听说过……”泽拉斯自言自语道。
“现在,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随时会把你沉入湖底……先说一下你为什么被封印到这个圆盘里,它又是做什么用的?”
泽拉斯疲惫的说道:“好吧,年轻人。为了千年不见的光明,我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刚刚我已经说了,我叫泽拉斯,我是一个倒霉的奥术魔法师,封印我的这个东西叫做太阳圆盘,它是——”
“什么是奥术魔法师?”阿兹尔突然打断他问道。
“就是拥有奥术能量的魔法师,”泽拉斯停顿了好久,才又继续往下说道,“奥术能量是魔法的源泉,如果谁拥有了奥术能量,他就能飞升成为真神。”
“这么说,你是真神?”阿兹尔一脸惊恐,他的脚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
阿兹尔曾翻阅过他的祖先——那些在巨神峰脚下生活过的土著人写下的古典文献,他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不仅仅有普通人和魔法师活着,还有无数个高贵的真神存在。而且,真神与魔法师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区别,真神体内蕴藏着的强大魔法可以轻易掌控这个世界,更不消说拥有翻云覆雨、移山填海的魔法能量了。即使是再强大的魔法师,真神也视为蝼蚁草芥之徒,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只要他们愿意,魔法师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他们绝对会在一息之内被杀得片甲不留,化为一粒宇宙尘埃里的小小齑粉,甚至连齑粉都看不到。
所以,当听说泽拉斯体内的奥术能量能够与真神媲美的时候,他只感到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尽管在他眼中,泽拉斯只是一个被封印在圆盘里根本动弹不得的奥术魔法师。
“不,我说了,我只是个倒霉的奥术魔法师,不是真神。”泽拉斯叹道:“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被人废弃了千年的容器。难道你刚刚攻击太阳圆盘的时候,没看出来自己是白费力气吗?这块太阳圆盘之所以坚不可摧,是因为它其实是一个真神为他的孩子制造的飞升台。”
“这是什么意思?”阿兹尔追问道。
泽拉斯的声音显得极为缥缈,他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情绪:“这话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讲给你听听吧。年轻人,我本来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平凡的魔法师,有着自己的家庭,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有一天,我被一位真神盯上了,他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害怕天谴从天而降——已经有不少人为此而死了——”
“然后呢,神对你做了什么?他又为什么封印你?”阿兹尔急切的问道。
“听我讲下去吧——我很确定的是,封印我的那个神不知在哪里偷偷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只不过和神生下孩子的女人并不是一个魔法师,而是一个普通人——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那个男孩儿身上没有一丁点魔法!要知道魔法一直以来都是由血液继承的,所以,神愤怒到了极点,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一个神明的孩子居然是一个只能活数十载的普通人!于是他疯狂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合适的容器——一个能把他身体内全部魔法能量完全继承给他孩子的容器……”
“所以,你就是那个容器?”阿兹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泽拉斯苍老的声音泠然一变,他愤怒的吼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容器!我就是那个倒霉的魔法师!但是,那个神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不遭天谴呢?!”
泽拉斯回忆道:“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时,我已经被关在了这块太阳圆盘里整整一个月了。我听到圆盘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太阳圆盘就被高高的架在了空中。而我呢,我在滚动的太阳圆盘里像块泥巴一样不断翻滚着,撞得鼻青脸肿,但是,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接着,我清楚地感受到圆盘上放了一个孩子——一定是那个没有魔法的孩子——我听到了他的哭声,我想他的父亲肯定也听到了,但为什么不能来听听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呢——”
“没多久,一股惊涛骇浪般的魔法就从太阳圆盘外传了进来,无数魔法能量瞬间钻进了我的身体内——我全身滚烫如火浆一般,身体里来回流窜的剧烈魔法把我灼烧得死去活来。我几乎感觉自己要挺不过去了,知道吗,那短短一刻时间,对我而言,最少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来了,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原来我还没死掉,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惊喜万分,竖起耳朵听着圆盘外的动静,人似乎全都消失了,而且不再有魔法传进太阳圆盘,整个圆盘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神和他的孩子去了哪里?仪式结束了吗?我浑然不知,但是我隐约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原来太阳圆盘掉进了水里——不过,这样也好,再也没有人打扰到我了。我想,一定是飞升仪式出现了变故,我的体内居然还保存着不少神留下的魔法,我疯狂地破坏着太阳圆盘,但它实在太牢固了。后来,我筋疲力尽,就这样,我在水中呆了整整两千年时间——”
“这些孔洞难道就是你破坏的吗?”阿兹尔心里吃了一惊,刚刚他如此疯狂的攻击,对坚固的圆盘可没造成一丁点的破坏痕迹。
“不错,我花了两千年时间才打出了针眼大小的孔洞。”
“原来如此,”阿兹尔这才稍稍放心,他问道,“你说的飞升是怎么一回事?”
“这块太阳圆盘就是飞升台,”泽拉斯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只要站在太阳圆盘的中间,接受太阳的洗礼,圆盘里的魔法就会从脚下源源不断的进入站立者的身体,然后那个人就能飞升成为真神……想当初,那个神就是想让他的孩子用这种方法成为真神的。”
“不知道这块圆盘还能不能用?”阿兹尔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玩味的说道。
“当然可以——等等,你不会是想——”泽拉斯顿时失声尖叫道,“你不能这么做!人怎么可能飞升成神!你这个白痴!”
阿兹尔嘴角上扬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他跳上了太阳圆盘。
“啊——”
太阳圆盘缓缓飞向了半空,里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此时,阿兹尔正睥睨着恕瑞玛,他先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又环过头深情的望向那一座座高耸雄伟的金字塔——阿兹尔正用目光和那些他爱过的女人们一一道别。
再见,恕瑞玛,我即将飞升成神!
从此之后,我,就是恕瑞玛的黎明!
我会让早已遗失的东西重见天日,还会让这世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恕瑞玛这个名字!
阿兹尔站在太阳圆盘上越飞越高,然而他的脚下只有呼啸的风,没有一丁点魔法从太阳圆盘里流到他的身体里。这是怎么回事,他脸色有些凝重的想着。
“怎么?感到失望了吗?”泽拉斯的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
“你欺骗了我?”阿兹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愤怒的咆哮道,“自始至终,这一切都是你编的!是吗?你这个骗子!”
“一点不错……不过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点呢?”泽拉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的笑声是在阿兹尔的耳边乍然响起的!
阿兹尔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全身发着耀眼蓝光,滋滋冒着闪电火花的东西。之所以说他是东西,而不称之为人,是因为在泽拉斯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点与人类相同的地方——他被一副厚重的盔甲五花大绑,浑身上下挂满了锁链,长年累月没见过太阳的双目里正冒着腾腾的电光,轻蔑地盯着阿兹尔。
“我应该感谢你,”泽拉斯笑道,“毕竟是你把我放了出来。”
“你这个骗子,无耻的骗子!”阿兹尔怒吼着,双目通红。
“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你贪心。如果你不觊觎着位列神班,又怎么能被我这么拙劣的谎言欺骗。”泽拉斯舔着嘴唇道,“我说了,我会感谢你。毕竟,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无法从太阳圆盘里逃出来。所以,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让你苟活下去。如果你有能耐,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报仇。”
“但是,你的子民将会为你的欲望埋单,他们会承受一切你该承受的伤害。做个选择吧,年轻人。”泽拉斯冷冷的说道,“不要想着反抗,有一点我确实没有骗你,那就是我真的是一个奥术魔法师,我的魔法能量至少也是半神级别的。所以,别想着耍花招,要么苟活下去,要么代替你的子民死去。认真地思考,然后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阿兹尔跪在太阳圆盘上俯视着沙漠中的绿洲,他看到恕瑞玛无数的子民正在拥挤的街道上望向天空,那些毫不知情的妇孺老幼还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他望着一千七百年里,那些恕瑞玛子民子承父业般建立起来的文明,每一栋房屋,每一棵树木,每一亩土壤,每一条河流,无一不倾注着百姓们的心血。
阿兹尔的眼里早已积满了泪水,他的内心无比挣扎,而一旁的泽拉斯只是眼神冷漠的看着天边的一朵朵洁白的云彩。两千年过去了,这个世界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只不过再给他两千年的时间,也找不到他爱过的那些人了。
终于,阿兹尔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告诉我你的决定,年轻人。”泽拉斯面色轻蔑地问道。
“我叫阿兹尔,你给我记住这个名字!”阿兹尔的嘴唇渗出一丝鲜血,他缓缓说道,“世界,即是沙漠。而我,即使绿洲。”
“我会记住今天的耻辱,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血债血还。再大的牺牲也不算什么——因为,我的帝国,存在于每颗沙砾之中……”
“恕瑞玛的传承会延续下去。我的意志,就是恕瑞玛德意志——”
说完,阿兹尔头也不回的飞出了太阳圆盘。
泽拉斯望着远去的阿兹尔,冷冷的阴笑道:“魔法,我来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魔法吧!”
阿兹尔走后,一千七百年的恕瑞玛文明终于在一片电闪雷鸣中,土崩瓦解。巨大的城市随即被巨大的黄沙掩埋,绿洲不再,只剩下滚滚的黄沙,肆虐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