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应该怎样生活?宁尨从没思考过这种问题,他总是顺着水流行走,被推到深渊都不知觉。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每天都有一个具体行程,所以出现预计外的情况时,他就会不知所措,特别是在失去小黑后。
比如现在,魏林扔给他一个铁镐,叫他开始工作,除此外没有多说一句话,这让宁尨深感困扰。
“请问你能给我一个更详细的指令吗?”宁尨必须弄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指令?你是机器人吗?”魏林没使用过机器人,不过在影片里看过,若说外面给13区带来过什么好东西,排行第一的必定是移动式投影机了,他模仿着机器人的生硬口音说道:“我叫你挖矿,听到没?”
“收到。”这个宁尨能预料到,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掂了掂铁镐,“该怎么挖?我从没用过此类工具,能给我一份说明书吗?还有矿区地图、工作时间表、任务证书及安全系数报告,这些我都要,没有智能系统的话,你们一定是用书面形式吧?”
“你在开玩笑么?少说些蠢话!”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魏林挺想翻出城墙,看看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像宁尨这么傻,“这里没有你说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只需要把手里的家伙举起来,再给我狠狠敲下去!”
“13区的‘规矩’真是太不‘规矩’了!”又是两地间的差异,想习惯这里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宁尨不再发问,反正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没有合乎条件的指令,只能自行判断行事。他对准面前的石块,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往下一挥铁镐,“当”的一声,十分响亮,看不清敲击效果,手臂则震得发麻。
“哈哈哈”宁尨没有得到半点夸奖,这是理所当然的,魏林嘲笑道:“宁尨,你是在给石头挠痒吗?我看你骨头上好歹挂着几块肉,难道里面都是水分?”
所以我才要说明书啊!宁尨知道自己没做好,没有教程的事他总是做不好,第一次的失态本该是人之常情,区别是以前有小黑提前预防,现在却唯有自我摸索。胆小害羞的人类果然离不开智能,宁尨此刻的感觉不太愉快,还好身边只有一人,若是被一堆人盯着,他怀疑自己会出现一系列“社交恐惧症”症状。
不想被人瞧不起,就必须做得更好!宁尨暗下决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次的撞击相当强烈,铁镐甚至震得往回一弹。速度太快了,看不清反弹的轨迹,在感受到铁镐正冲向自己的瞬间,宁尨吓得撒手一扔,生怕脑门多个洞。
“这要是在里面,我就得恭喜下你右边的朋友了。”有些事是不能闹着玩的,尽管挺期待这种意外,魏林还是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教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敲石头敲脱手,居然连吃饭的家伙都握不住,你小子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拿不起碗?你是像狗一样趴着进食的吗!”
“我不是……”宁尨说了一半停住了,比起手上没劲,实际的害怕心理似乎更丢脸。尽管他已经是名“懦夫”,内心深处还是下意识想要保留住一丝颜面,毕竟每个人都有尊严,没有尊严的人只是工具。宁尨难以接受的是魏林赤裸裸的侮辱,侮辱别人是13区的特色吗?不愧是落后的地区,教育手段也是简单粗暴,不堪入目。
“别人都是靠自己上手,我看你是非要人调教。”有些事情越快越好,魏林不耐烦地把铁镐塞回宁尨手里,站在他身后说道:“算了,算了,我教你下基础,起码不要伤到自己。”
魏林握住了宁尨的手,引导他将手臂抬至半空,再用脚拨弄了两下,让宁尨调整成合适的姿势,挖矿只是一个粗暴的体力活,却也包含了不少知识。怎样发力?怎样省力?腰腿胸肩,身体各部分都得合理协调,魏林目前教给宁尨的,便是一个特别的站立姿势。
“不急着干活,你先把这姿势练好,免得把人当石头敲了。”魏林一边说着,一边在宁尨身上捏来捏去的,似乎在确认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记住动作了,差不多可以了吧?”为什么这个姿势会这么累?才站了几分钟,宁尨就有些受不了了。在他心中,一个简单的姿势不应该如此难受,现在他只想松弛下身子,好好喘几口气。
“嘿嘿”魏林不怀好意地一笑,伸腿一踢,宁尨立刻被绊倒在地。
“你做什么!”宁尨不满地大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地面太硬把他屁股都摔痛了。
“这也叫记住了?来阵风你就倒了!”不给喘息的机会,魏林毫不留情地拉起宁尨,几个推拉给他调整好姿势,“人是站立的生物,站不住就去做畜生!”
“还是让我去工作吧!”这样一点都不效率!手臂酸痛,腿在发软,头在发昏,为什么要傻站着活受罪?宁尨不懂,一动不动的站立不是浪费时间吗?
“你以为撑不过一天是开玩笑吗?”小孩子估计还不知道有种死法叫“累死”,累得连食物都嚼不动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魏林嘲讽道:“你现在没资格工作,铁镐都握不好的人凭什么动石头?”
“好吧,我尽量撑住……”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意志,宁尨不再说话,默默坚持。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过去,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别说张嘴说话了,每呼吸一口气都是一次煎熬,每过一秒钟都成了一个世纪!慢慢的,汗水越来越多,浸透了上下衣,没一会儿,宁尨感觉坚持不住了,精神一松便扑倒在地,他才与地面亲密接触,魏林就在他腰上一拧,疼得他瞬间跳了起来!
“才几分钟就想偷懒?”照看“小孩子”是挺有趣,但也略麻烦,威逼利诱照样不能少,魏林悠哉悠哉地说道:“下次再偷懒就用棍棒伺候了!”
“可我……真的……没力气了。”简直和体罚一样!心跳、呼吸、肌肉,身体各方面都发出了警报,宁尨清楚自己的体力上限,再继续站下去只会脱水昏厥!
“瞎说,我看你还能站5分钟。”
“不可能的,顶多1分钟!”魏林太严格了,宁尨不想被误会成偷懒,只得提前做好预警,“如果我倒下了,请送我去医疗站,我怀疑肌肉已经严重受损了!”
“小题大做。”魏林刚想取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基因有问题?”
“基因……目前还没问题。”为什么这么问?他知道我的出身?
“什么叫目前?既然基因没问题,这点小动作哪会出事。”果然是想多了,魏林就这样盯着宁尨,时不时给他抬下腿,正下腰,片刻后,他估摸了下时间,觉得宁尨真要到极限了,“1分钟,再站1分钟就让你休息。”
都说了,那是不可能的!简直做梦!宁尨不能说话,牙齿正紧紧咬在一起,他深深期盼1分钟早点过去。身体的酸痛暂时抛弃在脑后,宁尨睁大眼睛,一心一意盯着头顶的蜡烛,他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小小的火苗上,不这样分散注意力的话,神经必然承受不了身体的负担。
不知不觉,亦或是顺理成章,好像灵魂出了窍,宁尨感觉自己远离了尘埃,身心皆寄存到了火焰之中。在意识于火焰的刹那,整个世界都安宁了,没有声音,没有心跳,没有苦难,宁尨进入了一个玄妙的时空之中!但紧接着,不容他品味这奇妙的刹那,原本静静燃烧的橘黄火焰剧烈颤抖,就像他的身体一样,突然间的不受控制……
“啪”火焰熄灭了,宁尨眼睛一翻,跪倒在地,片刻的晕眩,他随即深深吸了口气,模糊的意识又回归了脑海。于是,浑身无力,肌肉酸痛,各部位的强烈疲倦感全部袭来,宁尨眼睛一闭,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差不多1分钟。”魏林用脚尖踢了踢宁尨,后者一动不动,竟像休克了一样。
真的假的?魏林忍不住咧了咧嘴,一手扛起宁尨,软绵绵的一点都不重。他四下张望,昏暗的环境对于他这种生活了三年的人来说,和外面的大白天没区别。这里是他特意挑的一个偏僻角落,确认没人发觉后,他迅速带着宁尨离开矿坑,原地只留下了一个铁镐,还有一根莫名熄灭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