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摇啊摇,背后已经没有光芒了,好像被一头巨大的怪兽吞噬,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后路。车夫的话是真的,他们失去了天空,宁尨不知道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没有参照物,在这黑暗中,普通人转悠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不仅夺去了视觉,似乎连时间都因此改变。宁尨不知道过了一小时还是十分钟,马车就这样走着,他就这样坐着,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若不是车头挂着一盏灯,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必然会迷失在黑暗吧!
渐渐的,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能冲出黑暗的只有光,宁尨看到了点点光芒,分布成一个方形,他眺望远方,想要看清光芒底下的事物。马车渐行渐近,低矮的房屋,简陋的石墙,破旧的屋顶,还未靠近,宁尨就感受到了永夜镇的贫乏。
“永夜镇究竟是什么地方?”宁尨担忧地问道,他心目中的小镇绝对不是这样。
“苦工住的地方。”车夫一句话就诠释好了。
入口处,镇长已等候多时,每周一次的物资运输他都在场。
“快快!把腌菜搬下来!”车还未停稳,就有人顺着味道,迫不及待地搬走了木箱。
“蔡健,有个新朋友要加入你们。”车夫熟练地与镇长打招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肖恩二世总算知道做点正事了!按我说,早该废除绞刑,把犯事的人都送来挖矿!”蔡健在盒子里掏了掏,点燃了烟斗,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了无比沉醉的表情,“这次送来的是什么人?偷了5只羊还是宰了8头猪?”
“是……”车夫未来得及介绍,宁尨先行跳下了车,他刚一露面,蔡健就一惊一乍地叫道:“我不是说了不要女人吗!怎么又送来一个娘们!”
宁尨顿时一愣,自己看起来像女人吗?
“哈哈”车夫也是一怔,随即干笑了起来,把宁尨拉到了亮光处,“他不是娘们,只是有点瘦。”
“这也太瘦了!跟个娘们有什么区别!”蔡健上下一打量,极为不满,“肖恩二世真是什么人都敢往我这送,信不信我三天就弄死他!”
“不要三天,我看他一天都撑不了。”灯光的阴影处走出一人,此人略微驼背,一对小眼加两撇小胡子,他伸手捏了捏宁尨胳膊,仔细瞧了瞧,“嘿,真像个娘们。”
“但他不是!”蔡健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人,“魏林,把蜡烛搬到仓库去。”
“得令!镇长大人!”魏林嘿嘿一笑,朝车夫眨了眨眼,去后方搬箱子了。
“真是……算了。”蔡健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转身吸了口烟,头也不回地叫道:“小子,跟我来!”
宁尨呆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快步跟上蔡健,他无意间回头看了下,魏林正抱着箱子和车夫低头说些什么。
一路上,宁尨东张西望,这里比他预想得还要残破,那些石墙看起来一点都不牢固,窗户就是一个简单的洞,好多房子居然连门都没有,只是挂着块破布。个别屋子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从外面就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形,非常狭小的空间,就地上摆了张垫絮,连桌椅都没有!
这样的场所也算居住地?宁尨抬头看了看那些形同虚设的屋顶,要是下雨了该怎么办?哦对了,这里不会下雨,宁尨想起了车夫说的话,他不禁思索,如果天空是假的,那人类是生活在哪里?地下?还是盒子里?
难怪天体学会没落,难怪海洋只是历史,原来连最基础的地理都是假的,学校的知识太落后了,上层的权限者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事?宁尨心中有无数个问题,可惜得不到答案。
“这里每个人都要工作,不做事就没饭吃。”蔡健领着宁尨走到镇子后方,连绵的蜡烛摆成了一个圆盘,顺着一个个光点往里看去,是一个圆形大坑,“你的工作就是挖矿。”
“我不认为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宁尨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没有开玩笑,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他都不适合体力活,“镇长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我换个工作。像虚拟游……哦,你们这里没智能系统,那换成文书类的……”
“小子!”蔡健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全吐在了宁尨脸上,引得对方一阵咳嗽,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宁尨说道:“要么挖矿,要么滚,少跟我讨价还价,这里不是你家,我不养白痴!”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不知道镇长为什么要生气,宁尨想要继续解释,却被忽然冒出来的魏林打断了。
“嘿嘿,镇长大人息怒,不要动气伤了身子。”魏林一爪勾住宁尨脖子,拖着他往矿坑走,边走边嬉皮笑脸地朝蔡健说道:“年轻人不懂事,不劳烦您费心,让我来管教他。”
蔡健吸了口烟,没有说话,默默看着魏林把宁尨带走。
“你丫真是不要命!”下坡路上,魏林小声说道:“竟敢跟镇长作对,你不知道镇外一点光都没有吗?要你滚就是要你死!”
“臭!”宁尨却是使劲挣脱了魏林,捂着鼻子说道:“你好臭!”
“我今天还没开工啊。”魏林奇怪地嗅嗅身子,一下明白了,“刚刚搬了箱腌菜,嘿,你现在觉得臭,要不了几天你就知道腌菜有多香了。那味道,啧啧,又咸又辣,又酸又甜,世上没有比这再好吃的东西了!”
“腌菜居然是吃的?你们真恶心!”宁尨想起刚来13区时见到的死老鼠,这里的人不仅思想不正常,食物也不正常!
“你不是在13区长大的吧?”魏林凝视宁尨,习惯性地扯扯胡子,“要是在13区这么说话,肯定早被打死了,说来你会被送到这来,八成就是说错话了吧?”
“我原本是第7区的居民。”宁尨并未理解魏林的意思,他问道:“你说我说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错。”
“正因为是实话,才说你说错了。”魏林发觉自己面对的是个小孩子,笑了起来,“刚刚跟镇长说话也是的,你说话不知道考虑对方的身份地位吗?好歹考虑下自己以后的生活吧!惹怒他对你有好处吗?只有坏处!还不如说说他喜欢听的话,那才是有益无害。”
“你这是……”谄媚!宁尨想到了符合魏林的形容词,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说出来确实只有坏处。真是荒唐,都颠倒了!我碰到的每个人都做着本应不齿的行为,唯一一个在我看来正确的人却……
却死在了我面前,普里奥,你这是用生命警示我,不要做正确的事吗?从心底升起了迷雾,宁尨抬起头,是不变的黑暗,他忽然明白了,难怪现实与理念如此不符,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虚假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