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三月,阴雨绵绵,冬日的严寒还没有完全褪去,伴随着还有些青涩的春风,着实让人感觉到一些凉意。
琼州号称九州里风景最为秀丽的一个州,按照民间的说法,观山于沧,望海于溟,策马北凉,依依在琼。说的就是沧州山势雄美,溟州海景壮美,北、凉二州的辽阔,和琼州的亭亭玉立。琼州自古以来,就给人以小家碧玉的感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当年第一代汉王划分九州时,偏爱琼州之美,便起名为琼,意为南方的美玉。
琼州最繁华的便是牡丹城,牡丹城声明远扬的原因有二,一是销往九州各地牡丹花,二是牡丹城外的南方第一门派虎煌山。
虎煌山耸立在牡丹城南,终年云雾缭绕,山林中时常传来悠长的虎啸声。传闻当年虎煌山创派祖师霍溏路过虎煌山,耳闻虎啸,心有所感,悟出伏虎九拳,而后自立山门开宗立派,创下了赫赫威名的虎煌山。
如今的虎煌山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和沉淀,已经不是当年一个师傅几个徒弟的小门小派。内门新老三代就有五百余人,琼州范围内的外门弟子更是数不胜数。
虎煌山的主峰名曰风来顶,这里居住着虎煌山的核心成员,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也会在这里受到最好的指导。
风来顶的清晨很是热闹,年轻的弟子们在师傅的带领下,已经来到了白虎殿的前坪练武,配合着吱吱呀呀的呐喊,确实像是住了一群小老虎在这山顶。
风来顶的西南角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弟子们给它取名叫做虎王阁,里面住的,就是当代的虎王,虎煌山掌门人张宁远。老先生今年七十好几,鹤发苍髯,面色红润,看起来慈眉善目,似乎与虎字挂不上钩。住在风来顶的孩子们很是敬爱这位掌门,因为掌门脾气很是温和,有时犯了错误,自己的师傅执意要责罚,还会遭到掌门人的制止。在孩子们眼里,掌门就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
孩子们在前坪练拳的时候,张宁远也没闲着,自己也在虎王阁的小院子里比划着,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这时,一个面目清秀的孩子一路小跑来到了虎王阁,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半天没有喘得上气来。
“芒儿,急急忙忙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啊,看你这个邋遢样子,平时我不是教你们凡事要淡定吗。”张宁远看到孩子过来,停下了手上的功夫,走过来笑骂道。
“师公,山门外有人说要求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父亲就急急忙忙吩咐我过来找您了。”孩子缓了口气说道。
“找我?来者可说是何人?”张宁远问道。
“好像说是瑶山守将林润邦的亲信。”孩子想了想说道。
“润邦的人?”张宁远突然高兴得手舞足蹈,那样子哪里像什么虎王,简直就是山中的一只猴。“你去把来人接到白虎殿,我刚出了点汗,洗个澡就过来,叫你父亲先好生招待,那可是他师弟的人。”说完,张宁远一溜烟就跑进了屋子。孩子脑子里理着人物关系,张宁远又从屋子里探出个头催促道:“快去啊!”孩子哦了一声又匆匆忙忙的跑向山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前坪练拳的孩子和二代弟子已经在殿中整整齐齐的战壕。这时,张宁远从白虎殿外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白蓝相间的道袍,整个人颇具仙风道骨。张宁远不慌不忙的走到殿中的掌门座位坐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殿中画风不一样的穿兵戴甲的林润邦亲信,可他看到此人的胸前挂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显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他的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孩子,你可是我徒林润邦派来的?”张宁远问道。
“在下唐渊,乃是林将军阵前左将。封将军遗命,赴虎煌山求见前辈。”唐渊目中含泪。
“等等,你说什么命?遗命?润邦徒儿发生什么事了?”张宁远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将军领军镇守瑶山,前日瑶山失守,将军领五百人死守瑶山,护百姓撤离,不幸战死。”唐渊声音开始哽咽,他递过胸前包袱里的孩子,“这是将军的孩子,才四个月大,这孩子刚出生就恰逢白狼族攻打瑶山,将军日夜作战,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将军麾下的战士就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阿猫,将军自己也这么叫他。”
“阿猫……”张宁远接过孩子,喃喃自语。
“将军吩咐我,安全把阿猫送到虎煌山,并有几句话带给前辈。”唐渊说。
张宁远眼眶通红,看向唐渊。
“将军说,弟子愧对师尊指点,弟子厚颜将犬子送回师门,望师尊念在旧日之情将其收留,勿怪弟子未能守住北疆。”说到这,唐渊早已泣不成声。
张宁远从大殿上缓缓走了下来,把阿猫交到一旁的弟子手中。此时的他不像平日里那个精神抖擞的老顽童,每一步都凸显着老迈。他走到唐渊面前,轻轻的抚摸着唐渊低着的头,像是对带话的唐渊说,又像是对远方的林润邦说,抑或又是自言自语。
“不怪你,不怪你,你是师傅的骄傲。师傅会替你照顾好阿猫……”
张宁远站在大殿之中,站了许久,殿中的弟子们不敢言语,安静的站在大殿两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张宁远才缓缓收拾心神,重新回到掌门座位上。站在他身侧的是他最疼爱的徒孙苏芒,也就是早晨去虎王阁通知他的孩子。苏芒的旁边是他的父亲苏旷,此人是张宁远的大弟子。
张宁远有五个亲传弟子,林润邦排行老四,是张宁远最为喜爱的一个,当年的龙门大会,林润邦又拿了个第四,所以江湖上的中年一辈都爱叫林润邦林老四。后来林润邦成了朝中的大将军,更是让张宁远这个做师傅的喜笑颜开,逢人必提他这个倍感自豪的徒弟。
苏旷对他这个四师弟的感情很是复杂,他与林润邦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心中却也有些嫉妒师傅对老四的偏爱。现在老四战死沙场,苏旷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五味杂陈。他手中抱着阿猫,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师弟。
“老夫一生共有五个徒弟,老大苏旷为人老实忠厚,自幼跟我习武,至今三十余年,是我最为信任的弟子。老二老三资质平平,鲜有过人之处,壮年时便下山归乡,老五井秋平惊才艳艳,却又少年夭折。剩下的老四林润邦我是最为疼爱,润邦少时聪明调皮,二十岁不到与旷儿一同赴龙门大会,为我虎煌山挣了面子,后来为国效力,成了陛下钦点的大将军,更是给我张宁远长足了脸面。”张宁远看向殿中的弟子说道。
“张某人膝下无子,五个徒弟都是视如己出,如今只剩了你苏旷一个,呵呵呵……可悲可叹呐。”张宁远自嘲的笑了,“今日,我有两件事情宣布,第一,我将掌门之位交与我的大弟子苏旷。”
此言一出,殿中的新老弟子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有惊讶、有不解。连苏旷都是一脸的震惊,万万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就身负重任。
“师傅,我……”苏旷刚要开口,张宁远就挥了挥手,苏旷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旷儿的功夫及人品,在我虎煌山二代弟子无人能出其右,老夫很是放心把掌门之位交与他,无须再议。这一天迟早要来,只不过随着润邦的死,来的早了一点罢了。那么,我来说说第二件事,阿猫将直接进入我虎煌山三代亲传弟子之列,受到亲传弟子享有的一切待遇。”张宁远接着说道,这一次,大家好像预料到了,没有人议论,殿中安安静静。
听到此言,唐渊从人群里走出,单膝跪地。“唐渊代将军叩谢前辈。”说完,他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还有一事请前辈定夺,请前辈给阿猫赐名。”
“嗯,这是自然。诗曰: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孩子就叫林茂吧,愿他茁壮成长,枝繁叶茂。”张宁远说道,而后,他侧身看向苏旷,“旷儿,以后由你来亲自教授阿猫,代你师弟好好培养这孩子。”
“弟子遵命。”苏旷抱着林茂,答应道。
“今后我将隐居于虎王阁,直到我合眼的那一天,你们有什么功夫上的问题,可以像往常一样来虎王阁向我请教,但是一些门派事务就全权交给旷儿了。对了,虎王阁这个名字现在也不适合了,从今日起,更名卧虎阁吧。”说完,张宁远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白虎殿,剩下一群还在变革中没有回过神的虎煌山弟子。
风来顶刮起了一阵寒风,山中隐隐响起了虎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