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一行自京都来南城时,走的是陆路,虽说陆路平坦,且他坐在轿中,但到底是颠簸,于是返回时,江公公决定走水路。
商家人为江公公一行送行,在离家前,商家人一直没有寻着机会和入赘来的谢莒说上话,这次借着送行的事,自然要吩咐一番的。
谢莒是乖巧的人,不论商家人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并没有一丝不耐烦,这让商家人颇为欣慰。
渡口,江公公看着絮絮叨叨不肯休的商家人,终于沉了脸,打断了他们的交流,吩咐着开船。
谢莒倒是不曾有生气的迹象,这让江公公更加满意,虽说一般人在他面前不敢露出怒色,但毕竟这么多年了,他怎会分不出是真是假?
水路到底是比陆路快了些,不足四日,他们已到达京都。
走在京都的官道上,江公公还不忘嘱咐着谢莒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进了京城,便是规矩的地界,不守着规矩,恐怕很难有命再走出城门。
谢莒在一旁听着,还不忘偶尔低头告谢,礼节十分到位。
因着已是天暗,当日便不宜入宫,江公公将谢莒安排到距宫城不远的旅店,自己率着人入宫复命。
谢莒在房内歇着,门外自有人守着,他也无事,也不想着出去,若是他想,门外的人,又怎能拦得住他?
谢莒拿过一旁的铜镜,端着看镜中人影,映在眼里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
谢莒看着,就有些泄气,他把铜镜放远了些,还不能接受现在的状态。
明日入宫,一切虽在掌握之中,到底是不曾见过天子,他该如何应变?
还是随机罢。
如此想着,谢莒侧身躺在榻上,窗外的星子,欢喜了他的眼。
第二日午时,江公公亲自来旅店迎接谢莒,江公公带来一件低调华美的长衣,要谢莒换上,谢莒倒也从容,长衣上身,即使是面目普通了些,也有一种折人的气质。
一行人驱马去宫城,天气微凉,倒也便宜。
先时,谢莒在宫外守着,由江公公向里报禀,得了允,便传话由宫外人带了前去。
因了是午时,皇帝不在正殿,此时在偏殿用膳,即便如此,还是宣了谢莒入偏殿。
亏得江公公一路教导,谢莒懂得规矩,进去时低垂着首,即使是入了偏殿,他看到皇上的绣金靴,他也不曾下跪。
钟寀看着来人,到底是衣服配人,低垂着首,看不见面容,只见身段便显着人。
钟寀已吩咐着人退下,此时殿中只他与谢莒两人。
看来人不曾下跪,钟寀挑了挑长眉,心中有几分难解意味,他开口问了那人:“来人可是商家嫡女商嬍之夫,谢氏?”
谢莒身子又低了几分,显得愈发恭敬,他道:“回皇上,在下正是姓谢,名莒。”
钟寀复又问他:“既是,见了朕,你有为何不跪?”
谢莒还是那般姿势,只是声音稍扬:“回皇上,在下以为……”
“谁允了你自称‘在下’?”
谢莒微微直了身子,道:“望陛下原谅,在下不知该如何自称,陛下以为,应如何?”
应如何?
钟寀突然放弃了让他改称的想法,依旧看着他,勾唇道:“无妨,你便自称‘在下’罢。”
——你且说方才的问题。
——在下以为,男儿膝下是黄金,在下此生不欲跪于任何一人。
钟寀手中动作停下,他终于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谢莒面前,右手抬起,轻轻握起谢莒的脸。
谢莒未有反抗,眼睛黑亮,透着点点笑意,与之相视。
钟寀在看到谢莒面目的一刻,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