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燕无回、杜小宇二人先后说要助他复仇,易不驯不知为何,一个踉跄,不止双目流出血泪,连七窍也自有污血流出,竟似触动了什么更让人心痛欲绝之事。
“噗!”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易兄!”杜小宇、燕无回二人大惊。
易不驯缓缓稳住心神,连忙往自身身上连点数指,状态才恢复了小许:“二位好友拳拳诚意,易某心领。只是这报仇之时,易某实在不愿假手于旁人。”
“这一大仇,已然成为易某心魔。如若我在心里接受了让旁人帮忙复仇,只怕此后武道便失去了勇猛精进的动力,变得碍滞不前。还望二位理解。”
“这...”燕无回默然。
“哈哈。”杜小宇洒然一笑,“易兄有此大志,我等自是支持。待他日易兄复仇事了,再与我等吃酒,细细说这复仇路上之事。”
轻轻一句,算是将此事揭过。
揭过那易不驯复仇之事,杜小宇又转移话题道:“这魔道群雄,也是了得之极。连我等正道正面交锋而不敌的戾皇,竟也能轻松击退。现今这墨门帝柏庙第三层空间内,乱成一锅粥,有妖族、魔道、正道、散修阵营组合成的第八区等种种势力。这各种势力纵横捭阖,真不知这接下来的短短几天会发生何事?”
言罢,他抬头看了看天际,只见那三千星辰已然被黑洞蚕食小半。而那司龙子所说五天之期,也只剩下三天。
“我与那戾皇一战,身受重创,接下来的三天中的大战,怕是无力参与进去了。”
易不驯在杜小宇转移话题的短短时间内,便已抹去七窍所流污血,也再度回复冷静。
“杜兄倒不必担心接下来数日的大战参与不了。因为接下来数日中,并不会产生如今日般的大战。”
燕无回与杜小宇对视一眼,都有意让易不驯转移心神,不再想及那复仇之事。
当下齐声道:“愿闻其详。”
“当今之势,四强对垒,正道挟大胜之威震慑群雄,然先前一役,正道折损近二千战力,已然伤及筋骨,创及元气,再挑起争端,对正道无益;”
“魔道虽击退了那戾皇,能正道群雄之不能。但在高端战力上,魔道只有一人达到命匣水准,不及正道。且方才之战又被杜兄你坑了一把,折了数百修士,实力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害,士气也自不振。”
“妖族在高端战力上最强,本是最易挑起战火的势力,然今日一战,吃了算计。半百含垢大完满妖兽在妖元耗费过多的情况下被逐个击破。此战过后,含垢大完满妖兽,最多不过双十,实力必定大打折扣,必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第八区散修联盟,至今仍没有一个枭雄人物能统合联盟,如何能发动战火?”
一番分析之下,杜小宇、燕无回尽皆恍然。
又见燕无回诘问道:“这墨门空间,应该再无大杀戮了吧。”
易不驯突然变得严肃,凝神道:“黛眉之内无战事,战事还在黛眉外。”
“黛眉外?”
易不驯神秘一笑:“黛眉外,只怕会发生一场举世无双的战争。”
杜小宇二人好奇不已,接连追问,无奈易不驯只是摆摆手,并不应答。
且说此时,在黛眉山遥遥不知多少里之外,儒门无涯学宫据地中,学宫金顶之上,教尊居所内。
一灯大如豆,一人静如止水。
此人一身儒袍,师之、不器两大神器別于腰间不离身,正奋笔疾书。
倏尔,门外突显“笃笃笃”夜半敲门声。
商浩然笔未停,依旧疾书。
“进来。”
门外一人推门而入,进入之后又轻轻将门关上。他关门的动作极轻,仿佛生怕关门的噪声影响那正在书写之人。
那人关门后,走到商浩然身旁,行儒门师礼,拜倒于地:“弟子秦舞阳,拜见师尊。”
商浩然轻声道:“此地只有你我师徒二人,无需行此俗礼,起来吧。”
那人憨憨一笑:“儒门守礼,礼不可废。此乃师尊平日教导,弟子不敢或忘。”然后爬起身来,笑着面对商浩然。
观那面容,却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
看着少年那如桃花盛开一般的笑脸,商浩然竟也觉身心一轻,笑骂道:“我门下弟子,就数你嘴贫。若是伯玉在此,定是要骂你一句虚伪。”
那少年秦舞阳又是一笑:“弟子与那固执迂腐的强迫症患者互相看不对眼已久,岂会将他的小小一骂放在心上。”
想起平日里这两个爱徒的争斗,商浩然又是轻笑。
随即,放下笔问道:“那事儿办得如何了?”
秦舞阳听得这一问话,收起笑脸,躬身沉声道:“舞阳,幸不辱命!”
虽是心中早有腹稿此事能成,但听了弟子肯定的回答,商浩然仍是忍不住喜形于色:“好!好!好!”
顿了顿,这儒门教尊又问道:“你此次前去,夫子可有对你作甚考验?”
商浩然眼珠一转,看出了一丝不寻常。“那事儿”、“夫子”。这些可不是正常的师弟对与师兄有关之事应有的用词。
想及暗地里打探的学宫金顶犯上作乱的事情,秦舞阳不觉有些紧张,小心斟酌着词语道:“夫子平易近人,对弟子极好。在听完弟子来意之后,夫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那事!如此轻易完成任务,令舞阳也很是吃惊。”
商浩然沉默片刻,幽幽问道:“你道夫子为何答应得如此之快?这世上莫非真有不争之人?”
秦舞阳不知所措,只觉得教尊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才道:“教尊与夫子皆天人也。舞阳区区凡夫,实不敢妄自测度天心。”
“小小弟子,忒多算计。”商浩然见这弟子如此回答,不温不火说了一句。听着这语气,也不知是怒或是不怒。
秦舞阳如遭雷击,连忙跪地:“弟子有错。”
商浩然摆了摆手:“起来,起来,为师倒不是怪你。你的办事能力不差于伯玉,为师甚是欣慰。只是你平日里算计太多,顾虑太多,太过小心,太过谨慎。你我师徒,实不需这般拘紧。”
秦舞阳小心翼翼地站起。
商浩然见他不言语,也不生气。
“且近身来,一观为师这画如何?”
秦舞阳细细观察,只见师尊笔下,有脸面群山,其中一座山似有些女子的脂粉气,心中已是了然。
“师尊多年执掌教尊之位,为我儒门事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岁岁如此,月月如此,从不间断。舞阳本还以为,师尊事务繁忙,画功笔力必然有所消退,不想,仍是如此了得。”
好一个马屁精,好一个秦舞阳!
商浩然听了,不知为何,手一抖。
顿时,朱毫之上数滴墨汁如乱雨跳珠,落在那话中的黛眉山上空。
“哎呀!”秦舞阳惊叫出来。
“怪乎哉,不怪也!”商浩然眼有异色,指着画纸上最大的两颗墨点之一:“此为我学宫夫子。”
又指着另外一颗差不多大小的墨点:“此为独孤。”
按他所言,这些墨滴,竟是代表一个个人。
其余还有数颗墨点在纸上静静沁透,却又不知是指何人。
商浩然说了二人,问道:“你可懂了?”
秦舞阳心中道:懂了,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尊的布局真是深远!
口上却道:“舞阳愚钝,实不知师尊所言为何?”
商浩然听后,顿时晴转云:“放屁!”
“我的毕生所学,泛而不精。子轲学了我的仁义而后从了大师兄;端木始学了我的辩才;冉子牛学了我那凛然风骨;颜伯玉学了我的胸中轮廓;你则学了我的腹黑算计。”
“可你这腹黑,学过头了!以致失了正气,失了勇气!须知兵家云,以奇始,以正合。腹黑善谋不是坏事,但也要学些正气,学些风骨。”
“你这师伯与我只是理念不合,并无仇怨。何须这般谨慎,这般避忌。”
“是,是,是。”秦舞阳接连应答着。
“回去将勇字抄上三日,再来见我。你且去吧。”见这弟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商浩然似更是恨铁不成钢。
“是。”秦舞阳再次应诺,然后轻轻开门,静静退出,轻轻关门。
恍惚中,商浩然想起昔日一幕。
当日,他率众攻上学宫金顶却败在那个人的手下。
那人将他击败,然后轻声问道:“师弟,你要驱逐我,自己做夫子吗?”
“没错!我要取夫子位而代之,我要于儒门而一人独尊!成王败寇,今日之败商某无话可说,且出手吧。”
那人云淡风轻道:“你是先师弟子。先师待我如恩父,对姒文矩有再造之恩。我不杀你。”
商浩然倔强道:“不需要假惺惺!你不杀我,却将我囚禁或废我武功,商某与死何异?”
“我不会废你武功,也不会囚禁于你。”那人又道,“既然你想于儒门而一人独尊,为何不与我说?”
那人高声对所有儒门之人道:“传夫子令,从今以后,商浩然为儒门教尊,代行夫子一切职责。姒文矩忙于闭关,无暇俗事,欲寄大事于教尊!”
说罢,此人脱下一身儒门夫子袍,只穿着一身白衣,如一俗世布衣,慢慢离开了学宫金顶,并在此后二十年间,从未关注儒门之事,从未回到无涯学宫!
往事如烟,转瞬而过。
商浩然再度执笔,也不知写了什么,画了什么。最后,自言自语道:“且看着吧,这儒门,只有商某,才是最适合当家之人。也只有商某,才能实现独尊儒术的壮举,一遂数代夫子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