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宇放下无锋重剑,并未一剑将眼前毫无反抗能力的两个凡俗之人杀了。
连日来,他的胸中都憋着一口怒气、杀气,释放不得。今日,在顾倾城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了褚明堂的痕迹,又控制住了褚家二老。
他胸中那股怒气、杀气,此刻便如同火上浇了油一般,沸腾了起来。
这一杀气沸腾,看着褚家二老,便觉这二人面目可憎到了极点。在顾倾城言语撩拨下,他更是恨不得一剑将眼前二人枭首!
但最后,几经内心挣扎,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这一收手,杜小宇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内心之中有了新的变化。自己好像变得更能控制自己,连日来那积蓄的怒气、杀气,好像不再如跗骨之蛆萦绕着自己。
杜小宇收起宝剑,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对着褚家二老道:“两位老人家。在下,玄都杜小宇。特为寻令郎而来。”
褚老爷战战兢兢:“顾贤侄,顾大侠,你可是,可是为杀我儿而来。”
杜小宇并不否认:“确实如此。但又不仅是如此。准确地说,在下是为了杀两位老人家以及令郎而来。”
“啊!?”褚老夫人听此,不禁惊声尖叫了一声。
杜小宇自方才放下屠刀之后,没有立地成佛,反而变得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杀意、怒意。这短短的片刻,已是变得冷静。
这种感觉极为奇怪,又让人极为沉醉。明明前一刻,还不顾一切道德仁义,想着杀人泄愤,但下一刻,却变得能够控制自己疯狂的杀意。
“不瞒二位,令郎褚明堂,是一位令人敬畏的修士。这个人,虽说我此刻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心中对他也不得不敬佩,不得不服气。”
想起褚明堂刻意相交,出城送别,饮酒践行,最后图穷匕见的一幕幕,杜小宇叹道:“是令郎,让在下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自以为是。”
“在令郎面前,在下甚至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一遍。”
将这段日子以来种种的压抑与沉闷再温习了一番,杜小宇最后道:“说实话,在在下心中,令郎的才情,与我另一位大敌,罪恶门的龙轩扬一般,令人忌惮。”
“是的呢,褚家儿郎可不简单呢。”一旁的顾倾城补充道,“为了寻到几位的痕迹,小女子出动了探子数百人,翻阅情报许多遍,日夜思量,再三确认,仍多次寻错方向。当真是磨人得很。”
“若不是再三确认褚家儿郎出自岳州城散修,小女子还以为,此人乃是罪恶门、儒门中得了嫡传的暗子呢。”
顾妖女再次笑颜如洛水牡丹:“这样的山野枭雄,可是让人不择手段,也要赶尽杀绝呢。”
她咯咯笑出声来:“是以小女子在想,一剑杀了二位,迫使褚家儿郎愤怒之下,出来与我等决战,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顾倾城此言一出,杜小宇杀意又一次翻腾。
玄都弟子再一次觉得眼前二老数不尽的面目可憎。顾倾城的话术极为了得,方才,她成功挑动杜小宇的杀意,让杜小宇忍不住要动手。这一次,即便杜小宇产生了冷静,能控制自己的杀意。这栖凤阁的女子,仍能晓以利弊,再次挑动杜小宇的杀意。
如此山野枭雄,若不能赶尽杀绝,日后恐怕成了大患。相比日后安稳来说,此刻杀两个手无寸铁的凡俗之人,好像也算不了什么吧。
杜小宇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这想法的驱使下,杜小宇猛地从地上站起,无锋重剑握得极为坚定,太初元功徐徐吐出,在本是无锋的重剑上,凝出罡劲化为双刃。
他将双刃剑搭在褚家夫人脖颈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高声道:“褚明堂,杜小宇来了!速速出来,杜某给你个单打独斗的机会。”
“若不出来,”杜小宇心中杀意坚定,“从今日起,你便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此声赫赫,尽显命匣修为。声振林岳,传出极远的同时,惊动不知多少飞禽走兽。在杜小宇特地运用法门,驱使神通之下,更是余音袅袅,绕林不绝。
如此一刻间,无人回应,也无人前来应战。
杜小宇渐生不耐,运用神通,将绕林不绝声音换了一句:“褚兄,杜某来了,速来受死!”
依旧一刻间,依旧无人前来领死。
顾倾城再次冷不防道:“你发下战帖两刻间,纵然那褚明堂离得再远,也早已在回程,也必已听了那绕林声响无疑。他选择不现身,只能是投鼠忌器,枭雄心性,连自家父母也不管不顾。”
“既然褚家儿郎选择不现身,你不如先杀一人,看看是他心冷如铁石,还是你杀意坚定。”
杜小宇闻言,剑下罡劲剑芒更甚三分。
却在此时,一直瘫坐在地上的二人有了动作。
只见那褚家老爷突然暴起,一直害怕得身躯颤抖的褚家老爷,不知哪里来了勇气,伸出一手,用力抓住杜小宇搭在褚家夫人脖颈上的剑锋。
那罡劲化作的剑锋,顿时在不通武道的褚家老爷那手掌中划出一道血痕,随着褚家老爷用力,血痕越深,点点殷红,自手掌中滴下。
褚家老爷不管不顾,受伤的手紧紧抓住杜小宇佩剑,而另一手,则是伸向身旁结发夫妻。
这老者看向自家夫人的目光有愧疚,也有不忍,最后都化作一片坚定:“夫人,请去死吧!”
说罢,没有受伤的那个手掌坚定有力,将自家夫人的头颅往杜小宇剑锋狠狠一推!!
褚家夫人顿时没了性命!
见得自家夫人身死,这老者高声喝道:“明堂,老夫不怪你。千万别出来!速速逃命去吧!”
这一句话,成了这老者的绝命词。在说完这话之后,褚家老爷便将自己的头颅往杜小宇那剑锋狠狠一砸!
这一砸,如同鸡蛋碰石头。褚家老人血溅三尺,也自身死。
杜小宇看着这一幕发生,叹道:“儿子枭雄,父亲也是了得。”这一幕,他不是没有能力阻止。事实上,在褚家老爷不顾伤势抓住无锋重剑之时,杜小宇只需轻轻用力,便能让这老者的一切计划都落空。
杜小宇没有阻止。事已至此,杜小宇心中也有怒意、杀意。今日没有见血,这些怒意、杀意,都没法释放。
虽然没有阻止,但眼看着褚明堂的父亲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杜小宇心中也不由震撼。
看着那喋血眼前的二人,杜小宇脑海中,想起褚明堂图穷匕见往自己心窝中刺下一刀的一幕,也想起褚明堂抓过幼仆挡在身前的一幕,最后轻声道:“倾城,走吧,此事已了。我心中的闷气已出。”
说罢,也不管顾倾城如何,便迈出脚步离去。
......
杜小宇、顾倾城二人离去后许久,褚明堂才自藏身之处走出。
褚书生泪流满面,眼神如鹰如蛇,看着杜小宇二人离去的方向,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心。
他没有冲上前去认真看看父母最后的模样,也没有上前为父母收埋尸骨,而是小心谨慎地隐藏身形,自藏身之处离去。
说来奇怪,在这一刻,他心中除了父母之死,仇恨不共戴天这一想法外,另一个想法竟是:这说不定是杜小宇那厮引蛇出洞的计谋,我不可中了他的计策。
褚书生自山中离开,到了安全之处,这才放声嚎哭开来:“父亲,母亲!”
嚎哭之声呜呜,凄凄切切,让行人侧目。
褚明堂再留下眼泪来,便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哭得不可开交。他双目涣散,只觉天下之大,自己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凄凉之极。他的脚步踉跄,走在人群中也撞撞跌跌,自己也不知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如此失神三日,期间褚书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脸上泪痕干了又湿了,如此反复再三。到了最后,他那命匣修为也支撑不住,晕倒在路旁。
自晕厥中醒来,褚明堂才恢复神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此仇,褚明堂势必讨取。”然后,他洗漱一番恢复仪容,又打坐调息恢复修为。
当满状态复活之后,褚明堂踏步,往岳州城去了。
入岳州城,便潜身入了褚府。
入褚府中,先悄然来到管家老仆住处,让老仆唤来府中所有人于厅中议事。
待府中家仆鱼贯进入,汇聚厅中。褚明堂环视一圈,神情悲切:“诸位,父亲、母亲,去了。”
老爷夫人都去世了?闻及此言,一众家仆都是大惊。继而,陆续哭将出来,纷纷凄切道:“老爷、夫人怎生便去了,呜呜。”
褚明堂将一众家仆的哭泣尽皆看在眼中,不作声。以他的能耐,自然轻松看出哪一个是真哭,哪一个是装模作样。
待家仆们哭了一阵,褚明堂又道:“父亲母亲之死,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我的仇家所为。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报之!”
他环视众人一眼,拉长声音道:“诸位,可愿助我报仇?”
此言一出,家仆们犹豫了一会,不管愿意不愿意,都纷纷道:“愿助少爷复仇。”
褚明堂略略颔首:“如此便好。请你们为我去死吧!”
说罢,抽出宝剑,剑光四起,竟是将屠刀伸向了自家的家仆。一时之间,腥臭的血液味道,弥漫了整个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