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于杜小宇丧失一切生的希望,自揣必死之际,一道久违的声响自他身体中不可知、不可察的某处响起。
“少年人,就这样便放弃了生的希望了吗?”
这道声音,并非是物理发音,而是精神层面的传音。而这道声音与杜小宇之间的交流,甚至超脱了时间,即便千言万语的交流,也不过短短一瞬间。
杜小宇的灵魂先是一愣,以为是幻觉。
“身怀魔骨的玄都弟子,你忘了我了吗?”这道直达灵魂层次的声音如是说着,随即,一道投影直接投射在杜小宇的灵魂深处,与他对面交流。
杜小宇的识海灵魂深处,一个身影隐隐浮现。
这个身影,由无匹的魔气组成。他投射在杜小宇的识海当中,一步步走近杜小宇的灵魂,直视这个萌生死意的玄都子弟。双眼中带着疯狂,带着杀意,但却又带着冷静。
“时心魔!?”
“正是我,时家六龙应运而生的魔种。玄都弟子,当日为了防备谪仙人的察看,我隐遁在你身体中的某个不可知之处,如今已有三年多了罢。”
正是杜小宇昔日应邀为时六龙所封印的时心魔。这个魔种,即便投射在杜小宇的识海之中,他的身影中仍旧有金光涌现,正是那将其封印起来的八门金锁大阵。
于生死时刻再遇这时心魔,杜小宇心中警惕:“你此时找上我,意欲何为?”
时心魔面露虔诚,语气真挚:“我再次出现,并无他事,乃是为了帮助你。”
杜小宇小心翼翼地说道:“前辈,此刻的您,与三年前大有不同。昔时,你满是戾气,周身杀伐,言语之中带着滔天的魔气。如今的您,眼里竟出现了冷静。这份冷静,尤为可怕。晚辈不敢相信。”
时心魔微微笑着,犹如参禅的魔鬼:“玄都的弟子,我带着诚意而来。”
“至于我身上出现的这份冷静,你不用戒备,也不需害怕。这,只是我这三年来的成长。”
“成长?”
“对,成长。冉冉三年,你在成长,获得了灵魂无垢,解除了道魔一体相克的弊端,修行了崭新的道诀,炼成如今的太初元功。我也在成长,借着你的老师无时无刻站在身旁的压力,我获得了冷静,更学会了用全新的思维去思考。”
杜小宇心生害怕:“学会了冷静的魔种,还是魔种吗?”
他试探着询问:“如今的前辈,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时心魔眨眨眼睛:“如今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此刻你我已没有时间去交流这个问题。玄都的少年,你此刻急需解决的问题是生死。”
他面露真挚,犹如最热心的好心人。
“玄都的少年,此时的你被对手逼入了绝境,需要我的帮助。”
曾经有着谪仙人实力的时心魔,他的帮助应该能为我逃过此劫无疑。杜小宇这般想着。时心魔所言,尽管透出无尽的吊诡,但却是天大的诱惑。
出于对这吊诡气氛的戒备,杜小宇小心翼翼地说道:“晚辈不敢接受您的帮助。”
“不接受我的帮助么?”时心魔呵呵一笑,然后道:“那么,告诉我,你是想死吗?玄都的弟子。”
“于此世间,除了生死,余者皆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时心魔的投影,竟伸出双手,抓在杜小宇灵魂的肩膀之上,狠狠用力,让杜小宇的灵魂发痛。
杜小宇的灵魂吃痛,耳畔传来了时心魔充满蛊惑性的言语:“死亡,是最令人害怕的事情。死了,便丧失了一切。如今的修为,如今的境界,曾经的快乐,曾经的记忆,人生中遇到过的一切美好存在,都将通通离你而去。”
“任你如何挣扎,也挽留不住生的希望,只能沉沦在死亡的虚无之中!”
时心魔抓住杜小宇灵魂的肩膀又再发力,让杜小宇感到无比疼痛:“告诉我,玄都的少年,如此便死亡了去,你甘心吗?”
杜小宇心头再次前尘往事走马观花一般涌现。最后,语带坚定:“自然是不甘的。”
时心魔莞尔,笑容灿烂无比:“那么,你需要我的帮助。出身玄都的少年。”
“接受前辈的帮助,我需要付出些什么?”杜小宇问道。
“已经身处必死的困境,哪里还惧怕付出何等深重的代价?这样,大概也是一种向死而生的觉悟吧。”杜小宇同时暗暗自嘲。
“玄都的少年,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很高兴。”说话间,异变顿生,时心魔投射在杜小宇识海中的身影中,竟又再分裂出无数的影子。
这莫名其妙出现在杜小宇识海中的影子,有的眼内带着疯狂,有的眼内带着杀戮,有的眼内带着邪恶。
这些影子都在指着杜小宇的灵魂欣喜地狂呼:“他接受了,他接受了,他接受了!”
“他接受了魔鬼的契约!”
这诡异的景象,让杜小宇忍不住战栗。
“噤声!”抓住杜小宇的时心魔投影面色狰狞,眼中冷静的一面无限放大,一声喝出。无数影子在他的喝声中扭曲化作一道黑线,重归于他的体内。
时心魔微微一笑,这笑容看得杜小宇忍不住心底发毛。
“勿要害怕,只不过是我心底的欢乐也一并投影了出来而已。”
时心魔又道:“少年,你并不需要付出什么。”
幻化出一份契约,持在手中,这魔种道:“我此刻所求的,是你我之间的平等。你只需要与我缔结一份平等契约。”
“契约的内容也不复杂。你只需解除你我之间从前缔结的条约,签下最新的契约,同时解除我身上的八门金锁封禁。而我,将为你解除眼前的困境。
当然,为免你过分担心。我可以在契约中声名,解除了八门金锁封禁之后,你我是互相平等的存在,我不得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有意或无意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说罢,时心魔不再抓住杜小宇,而是将他放开,并递上契约让杜小宇观看。
杜小宇反复看着契约上的内容,不敢置信。这契约,对他太有利了!简直就是不需要他付出何种沉重的代价。
时心魔似乎看出了杜小宇所想:“正如我方才所说,玄都的弟子,你并不需要付出什么。”
杜小宇仔细思索了一阵。
时心魔道:“少年,我无意催促。但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敌人,就要一剑将你杀了。到了那时,你的灵魂便不再存在,你我无法交流。”
正此时,褚明堂手中的宝剑射出一道剑罡,已然刺入了杜小宇胸中。
杜小宇身体吃痛,灵魂也连带着受创。识海中的任性了灵魂有种即将崩溃的迹象。
这少年当机立断:“此事,我答应了!”
随即,与时心魔缔结了崭新的契约,也在时心魔的带领下,灵魂来到了身体中不可知的某处,见到了那封禁着时心魔的八门金锁。
杜小宇把心一横,解除了八门金锁。
八门金锁“砰”的一声碎裂,内中的时心魔与投射在杜小宇识海中的投影一模一样。八门金锁碎裂的同时,时心魔欢呼一声,跳将出来。
这心魔把手一扬,杜小宇的灵魂便从不可知的某处重归识海。而那时心魔也出现在杜小宇的识海。
不再是投影,而是真正的时心魔。
在时心魔出现的一瞬间,杜小宇便觉识海承受了天大的压力,好像随时要崩溃一般。走在其中的时心魔,一举一动都让他心生压抑之感。直到时心魔嘿嘿一笑,收回种种神异,杜小宇的压抑之感方才消散。
“少年,无需害怕。我这便为你解除困境。”
山林中,褚明堂已然将宝剑插入杜小宇的身体。利刃毫无阻碍便突破杜小宇身体的防御,只需要再入一分,杜小宇的心脏便会在宝剑的威力下毁灭。杜小宇其人,也自不存痕迹于此世。
褚明堂持剑的手再度用力,就要一举抹杀对手。
此时,一道黑影,自杜小宇的胸腔中凝聚而出!
这道黑影挡住了褚明堂的宝剑,挽留了杜小宇的生机。
这黑影见风便长,瞬息之间,化作一人大小,立于空中。人形黑影一脚将褚明堂连带着宝剑踢开,褚明堂眨眼间便身受重创,不能动弹。
“这是??”褚明堂不可置信,惊骇莫名。
“滚!”黑影轻吐一声,一股大风刮来,将褚明堂连带着他手中的宝剑卷在风中,吹出了山林,不知落往何处。
黑影做完这一切,将倒在地上的杜小宇扶起,微笑道:“少年,你的危机解除了。恭喜你,重获了新生。”
杜小宇神色复杂,心想重获新生的是你这时心魔而非我杜小宇。
他勉力站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林中的空气,心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似乎从未发觉,这个世间是如此的美好,连带着这经常呼吸的空气,也觉得甘甜。
片刻无言。
片刻之后,杜小宇又道:“前辈,您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卷到了某处,让我也不能杀他。这是何意?”
时心魔对杜小宇的质问视若无睹,只是呵呵一笑:“少年,休要得寸进尺。你我之间的契约,只是我为你解除当前的困境,并没有说我要杀了你的对手。”
杜小宇心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