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堂艰难从地上爬起。
“咳咳...咳咳...好可怕的一击。论武道修为,我不如他多矣。”褚明堂心有余悸。自己有备而来,甚至花大代价借来了宝剑,为的便是抵挡杜小宇的反扑。但想不到仍旧抵挡不住。
再看周围,一片狼狈景象。这酒肆中本安然端坐的客人,非死即伤或逃。酒肆中桌椅被打烂了不少。有几个在交战漩涡不远处逃脱不开的可怜人,此刻身受重创,躺在地上痛苦得直哼声。有一些,更是永远失去了声响。此正是修者交战,凡人遭殃。
褚明堂将周遭一切变化看在眼内,心静如止水,没有一丝愧疚。即便看到那被自己当作弃子的童仆倒在血泊中,脸上带着惊愕、不解、害怕,死的苦状万分,他也不生半点波澜。
褚明堂将周围的景象都认认真真反复看了一遍,最后看着杜小宇逃跑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逃得好,真是天助我也!”
褚明堂当即将落在地上的宝剑祭在手中,往杜小宇逃跑的方向,不慌不忙追去。
他这一追,却不是盲目追寻,而是循着地上那殷红血迹。循着这血迹,褚明堂越过酒肆,走入山林。
这些血迹,越来越淡,越来越少。想必是那杜小宇对自家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暂时止住了流血。
褚明堂所发现最后一滴血的所在,便是山林之内。
这山林中,有飞禽走兽声响,有风吹树叶婆娑声响,唯独少人迹。乍看之下,要在这山林中找到那玩起游击战的敌人,颇为困难。
褚明堂围着那最后一滴血的所在,搜寻了三次,未能发现杜小宇。
又寻了三遍,一无所获。
褚明堂依旧镇静如昔,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焦乱。
这书生悠闲行走于山林间,犹如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般。他朗声道:“杜兄,你失算了!”
“我说的失算,并非是指杜兄被明堂算计一事。而是指杜兄选择逃跑一事。”
“无关乎勇气与否,怂与不怂。”
“而是杜兄你,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同时,也看不清这局面,看不清自身状况。”
褚书生悠然道:“若杜兄没有身中褚某的剧毒,此时逃去,他日卷土重来,明堂他日必死无疑。但杜兄你忘却了自己的状态。你身中剧毒!如今的你,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气力渐乏,时间越久,便越严重!”
“杜小宇可知,再过不久,你甚至连躲藏的力气也没有,昏倒在地,任褚某宰割!此之谓,看不清局面形势。”
“再者,没有死的觉悟!”
“杜兄可又知,为了算计杜兄,褚某付出了何种代价?”
褚明堂说到此处,掷地有声:“死的代价!”
“当日替夏三公子挡下一击,若稍有不顺,褚某必死!”
“今日图穷匕见,杜兄反扑,若不是褚某当机立断,以幼仆之命换自己一命,褚某必死!”
“图谋杜兄,得罪的不仅是杜兄,还有你的老师,堂堂谪仙人。他日事发,褚某必死!”
“褚某有如此之多必死的觉悟,才能逼着自己谨慎谋算,将每一个细节都算计出来,才能将杜兄逼到此刻绝境!”褚明堂冷笑一声,“反观杜兄,可谓大失算矣!”
“褚某伤患在身,方才与杜兄火并,再挨重击在后。若是杜兄有着向死而生的觉悟,在那时与我决一死战,则生死尤未可知也。说不定可以成功反杀,脱身开去。”
“而此刻,杜兄选择了逃离,却受制于毒药与伤患。这些不利因素,正渐渐蚕食着你的意志,你的力量,使你渐渐无力挣扎。”
“杜兄,你虽一时脱身,却难逃死局!褚某虽再三寻不得杜兄,但时间站在我这一边,拖得越久,对我便越是有利,是以丝毫不急。褚某始终相信,待那毒药完全发挥作用,无论此刻杜兄藏得再隐秘,也无多大作用。”
最后,褚书生一句点睛一句:“我观杜兄,如笼中鸟儿,轻轻一掐,便死的不能再死!”
山林中,另一处,
杜小宇借草木藏身,隐匿身形,听着褚明堂的话语,冷汗不住冒出。
他只觉自己的双手,正渐渐无力,渐渐使不出劲儿!这一切,既是因为伤患以及中毒,也有因受了褚明堂话语的打击。
“我失算了。”杜小宇心如死灰!
褚明堂所说,犹如一根根毒刺,一下下往他心窝里狠狠刺下。褚明堂说的,简直不能太对!正如这褚书生所说,他此刻的状态,一落千丈,再过不久,便要失去反击之力,无力回天!
杜小宇心头灰暗,只觉前所未有的恐惧,前所未有的困境降临己身。每一个瞬息,每一个呼吸,都过得如此这般的煎熬。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心里反复嘀咕着这么一句话。
煎熬片刻,出于对生的渴望,把心一横,他的心里又变了一句话:“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此劣势,怕也只有拼死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了。这褚明堂能有着面对死亡的觉悟,我杜小宇岂能没有!
如此想着,杜小宇手成剑指,狠狠往前一挥,终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他现出身形,直扑褚明堂,从牙缝中迸发出无边的仇恨:“褚!明!堂!”
生死之间,成败之刻,太初元罡用力劈出,便是一剑。
此剑,聚滔天恨意而生,凝生与死间游走的觉悟。甫一劈出,便势如破竹,披荆斩棘,剑罡所指,直线上的草木皆为之摧折。
连杜小宇自己也未有发觉,此剑,竟斩出了一种自己剑道上前所未有的意境。
褚明堂闻及声响,又见剑罡分波拔浪而至,倒也不惧,紧握手中宝剑,悍然还击。
宝剑斩在那剑罡之上,褚明堂便觉此招势大、力沉,着实不同一般。而在同时,杜小宇挟生死觉悟一剑同至,手中元功凝聚的太初之剑接连挥出剑罡,彪悍之极。
论及修为,这褚书生确实不及玄都出身的高材生杜某人,即便掌握了优势,在这数剑之下,也是一退再退,身添创伤。
连退了数步,褚明堂也打出了真火:“论及生死之间的决意,褚某岂不如你!”当下,拼着身再受重创,也挥剑与杜小宇硬碰硬,招来式往间,终于将杜小宇挡下。
褚明堂虎口淌血,手臂发麻,嘴角溢血,硬是将杜小宇这凝聚生死觉悟,滔天恨意的数剑挡下,身子一跃,后退数步,半眯着眼睛,与玄都高材生对峙。
只见那杜小宇双目如鹰,目光中透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半躬着身子,擎着一口由罡劲凝聚而出的剑罡。纵然身中剧毒,纵然受了重创,依旧有着极大的威胁力。
褚明堂感受着来人那滔天的恨意,摆了摆方才搏击中被对方打得发麻的手臂,不忧不惧反喜:“又中了我的计谋了!”
毒药攻身,言语攻心。攻身之计犹能以意志强行扛着。攻心之计,甚至能一分一分地蚕食意志,最为难防。
褚书生心里清楚得很:这杜小宇方才逃离,的确是没有向死而生的觉悟。但既然决心逃离,便只能一错到底,专心逃离,不能露出行迹。
这个时候再产生向死而生的觉悟,便是愚蠢之极,冒失之极,除了送死,别无二话。毕竟向死而生,也得看时机。方才向死而生一搏,还有机会,现在向死而生一搏,不过送了卿卿性命尔。
杜小宇此时杀出,不过是中了自家的攻心计谋,垂死挣扎而已,虽是颇具威胁力,能让自己一再负伤,但并不值得畏惧。
“攻心之计既成,大事可成矣。”褚明堂跳上前去,再度与杜小宇厮杀交手在一起。
这一场交手,打着斗着,便成了僵持。杜小宇挟漫天怒气而来,然状态不佳,早入了褚明堂算计,不过打了几招,便泄下气来。正中褚明堂所算。
打斗中,杜小宇气力渐渐丧失,一击不如一击,最后被褚明堂一脚踢倒在地。
褚明堂一脚将杜小宇踹倒,大力踏在这玄都弟子的胸上,踏得这玄都弟子又吐了几口血。杜小宇被踢翻在地,枉自挣扎,却力不从心,挣脱不开。犹如那被人掐于手中的笼中鸟儿,生死皆操于人手。
褚书生此刻胜券在握,也不禁意得志满,说道:“玄都弟子,也不过是温室花朵,武道手段高明却鲜经生死,在生与死的博弈之中,仍旧比不得我等自草莽中崛起的豪杰。”
说罢举起宝剑,便要斩杀了眼前敌手。
“我命休矣。”杜小宇心下哀叹。
于这生死一刻,杜小宇只觉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过往点点滴滴走马观花一般恍恍惚惚出现在眼前。无数人事物纷纷涌现,最后有几个身影尤为深刻。
“这便是死亡前的感觉吗?冷冰山尚未拿下,顾妖女还没有一亲芳泽,就这样死了,真他娘的不甘!”杜小宇艰难吐出了一口血沫,以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斯说着。
此时此刻,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再无半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