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末正是私立外语学校忙的时候,陈亦珊这天排了三节大课,从早八点到下午四点。还有半小时的家长见面。一早上过后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五百毫升的矿泉水也解不了她的渴。办公室订的盒饭随便被扒拉了几口,就被陈亦珊随意扔在休息区的圆桌上。
门没有关严,她脱掉高跟鞋瘫坐在沙发一角,也能看到外面走廊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手中抱着大摞大摞的学校宣传资料和英语学习资料,无一不行色匆匆。她忽然有些想笑,七八年前,那时候也是课外补习也是这么的火,因为要升学,要上好学校,他们也是半强迫半自愿地游走在不同的强化补习班中,自己那时候多讨厌补习这两个字啊,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竟然要站在这小小补习教室的讲台上,干着自己原来最想躲避的事儿。
那年她高考失利,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实验班的同窗上重点的上重点,上一本的上一本。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要复读吗?不仅家长问、班主任问,她自己也一遍遍在深夜向内心拷问自己,要不要再来一次,不就是再苦一场,也总比拿到这个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录取通知书强。
可她又是那样不甘,从小聪明如她、伶俐如她,从来都是一群人中闪闪发光的那个。凭什么要苦行僧似得再熬一年才能找回自信?落榜后都去复读?她偏不,谁说一定要在名校才能有成绩,她非要在一般大学再活出自己的骄傲。
于是读了盐市学院的英教专业,凭着自己优秀的英语基础,远远地在专业方面甩开了其他同学,又因为自己一直都是班委学生会的领导者,顺利轻松地在课余生活也闪闪夺目。毕业后她不愿意再读研,摇身进了天元姐姐成立的凌珑开的外语专门学校,两年多三年以来她已经凭借独特的教授风格,受到了很多学生的喜爱,算是在盐市英语补习圈里小有成就。
好像,终于可以舒口气了——那个从高考过后一直憋这一口气的小姑娘,终于可以悄悄伸个懒腰,放下包袱的时候,潘思圆回来了。
想到潘思圆,她又有片刻失神。
“Yasmin,下午的见面会差不多要准备开始了哦。”办公人员把手里的资料整理好放在圆桌上,“亲爱的你怎么都没怎么吃午餐,快再吃两口去战斗!”三十多岁的办公室姐姐顺手还摸了摸她的刘海,甚是宠溺。陈亦珊收起倦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登起高跟鞋:“是的是的!去战斗!”
可不是一场战斗吗,还是持久战——整一下午的战斗,要回答家长各类关心的问题,要再讲满一节两个小时的语法课,饶是她这么喜欢说话的人也觉得嗓子有些受不了。回答完最后一个学生的问题,她坐在讲台旁的小椅子上,倦容难以控制,连站起身来拿包开车回家的力气似乎也没有。暑假休息了段时间,这时候又迅速开始高强度的秋季学期,适应地真是难受,她自嘲,就连老师都要时间来进入状态,又怎么能为难学生呢。
这时候搁在讲台上的手机兀自震动起来,她还是懒得起来,伸手够了好半天才接起电话。“下课了?晚上出来吃饭?”是程瑞。
“咱们这群人呐,咳咳咳咳……“她咳起来,赶紧又灌了口水,”真是酒肉朋友!你说说你除了约我吃饭喝酒,还能干什么?”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握着手机,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还别看不起我,你倒是出个点子,哥什么都能带着你们干。”程瑞语气很拽的样子,“我的姑奶奶喂,出来吃饭呗,今天特别想吃辣的,而且不是那谁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子吗,据说特地道!大许还说他最近升职考试过了,必须得庆祝啊!”
“好累啊,上了一天的课。”陈亦珊仍旧有些拒绝,是真累了,就想回家洗洗睡了。
“来来来,吃了饭就不累了,你在哪个想校区,不然我开车过来接你?”程瑞不死心继续邀请。这么多年,毕业了,也工作了,他倒还是老样子,精力充沛,玩心极大。
“别别别,我今天开车了。”她甩了甩头,“行吧,把地址发给我,我就过来。咱们说好啊,如果堵车的话也得等着我,要是我来你们都吃过一圈儿了,你得给我发红包。”
程瑞在那头大笑:“是是是忘了您现在也是有车一族了,肯定等着你。你也快点儿啊!”
傍晚,车水马龙——什么样的汽车都在马路上一起堵着,一走一停,无可奈何。她倒也不着急了,那群人肯定会等着自己的,也许换了另外一个饭局,其他人会先开动,但他们不会,这点亦珊笃定的很,后来认识的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算酒肉朋友,可他们绝不是。
她的小轿车音响缓缓流淌出乡村音乐,似是给这个极堵、本是烦人的市区街景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似的。行驶中她又恍惚了一阵,心想如果内心的那些膈应,都能被一层又一层的磨皮柔化,直至最后柔软地留下一颗最初的心,那才是最好的归来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