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膝盖缝了四针不说,手臂还有很重擦伤。周一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都惊讶地看着她,说是这个周末怎么过的,弄得伤痕累累得回来。她苦笑了一下,只说回家路上遇上擦挂事故,跌在地上才弄得这么惨。
今天既定的工作是要去盐市的著名高校宣传做校园招聘,本来就是该她和招聘小组的Celina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但是她现在这样,走路似乎也有些一瘸一拐的,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一小组人开公车出行,临行前Celina还再次跟她询问,能不能行,不行就在办公室休息一天吧。
其实Celina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本来嘛,校招,一方面是为了招纳年轻的贤士,另一方面也是企业的形象宣传。工作人员走出企业大门代表的就是企业形象,她……“没事,我今天特意穿了长裤,待会儿下车把外套套上,别人不会看到我的伤疤。”她这么一说,倒是让Celina无以为对,尴尬地反复和她说话,表现出自己只是担心她的伤,而不是狭隘地只看到了工作。
潘思圆是半年前进入EG集团的。国内重点大学本科和国外名校硕士厚实的理论基础,再加上一年半在英国另一家企业的工作经验,为她的履历增色不少。以主管的职位任职,一进来就和同龄的Celina有些不清不楚的阻碍界限。
但是……潘思圆沉默地望着窗外。做同事而已,不要过分亲密更好吧。
周一早上是凌氏的固定会议时间。高层管理全部到位,听着中层管理做第二季度的报告。这一年凌氏的发展平稳得很,这场例会显得乏善可陈。
凌氏现在的执行老大是凌天元的哥哥凌天昊,现年三十二,在公司里沉着稳重,私下却是玩得很开的男人。凌天元坐在他左手边第二把椅子的位置,一边心想着自己的那个新计划是时候跟老哥提提了,如果自己要单干,一边在乏味的例会里寻找新的乐趣——老哥的衬衣领口不太立整,一定是出门前他儿子给胡乱抓的。想到老哥被小侄子任意折磨的惨象,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单身的优越感是存在的。
而凌天昊扫过弟弟的时候,却在内心不嗤,可怜的单身汉。
例会结束十一点十五,几位经理围着凌天昊,都想把部门最近的创新和难处报告给老大,看上去是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利益最大化。
凌氏原本是兄弟俩的父亲凌木阳在三十多年前创办的小公司,碰上时代的好机遇,在盐市越做越大,进入二十一世纪来,在建材方面有做到龙头老大的地位,并不断向这个行业的上下游发展,营业业务也就不限于建材了。不过公司规模越做越大,就不可能再是他一家人的天下,股东的介入,管理层越拉越大,企业组织也根据发展的需求不断调整……大,便不简单。好在两个儿子都学商科,小儿子还去了美国受西方管理的教育,算是给这个上个世纪走过来的公司注入一些鲜活的血液。
凌天元无聊地等在一旁,握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会议桌面。
[常正:具体消息我打听你放心,你和程瑞着手开始吧。我这边有确定的消息给你打电话。]
他脸上立即表现出喜色,立马站起身来和老哥示意先离开,便回了办公室。
常正比他长两岁,又是高干家庭出生,做事说话很有分寸,若是没有把握,他断定不会发短信提及那件事的。思及此,凌天元竟然有些小激动,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就把电话给程瑞打了过去。
“常正回北京了。”
“哦,哎,那么急着回去啊,上次吃饭也没吃好。”他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就是没睡醒。
程瑞几乎不坐班,昨天熬夜画图到凌晨五点才上床休息,天元这个电话的确是扰了他的好梦。“昨天我和他去郊县吃了一家野菜,还行,他不太能吃辣你又不是不知道。”凌天元还啰嗦地点评了下郊县新开那家农家乐的菜一般般。
“嗯,你打电话给我打底干嘛啊!”程瑞靠在床头,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觉得脑子清醒一些,如果是来点评那家农家乐的菜色,真是闲的!
“嘿,咱们筹划那事儿有眉目。给你早上报个喜,醒醒瞌睡,你手头该放的,不重要的案子,就都放了吧。”凌天元靠在老板椅上,无不惬意地说,空闲的那只右手却握成了拳,轻轻地在桌面上敲打着。
“就等着项目成立。”程瑞那头听到这事儿也很开心,看着都快中午了,也就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晚上一起喝酒。”
“哟,这周不去杭州陪她?”凌天元戏谑。
咔嚓一声,程瑞锁键盘挂电话!心中没好气地骂道,不知道老子已经和她吵架好多次了啊,去个毛线的杭州!不去!我也是有脾气的!在家乡盐市有酒有兄弟有美女可约饭,别以为在美国能把我咬定,回国了还得让我继续伺候大小姐。
好不容易把招聘和培训的事情归置的差不多、跟前来视察工作的总部领导述完职,竟然已是小半个月之后。潘思圆从周五晚上八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将近十二个小时的睡眠之后这才觉得精气神缓过来一些。起床做了半个小时瑜伽再冲个澡,神清气爽地站在厨房里榨果汁,休闲的周末,干点什么好?
这些日子约她的朋友也还是有几个,只是因为工作积压只能一一推后,她理了个轻重缓急——小学最好的朋友李慧的婚前单身约是得赶紧见的,总不能两人好友一场,在婚礼上才见礼;佟夏想看的电影只怕是都下映,那倒也不急了,她新交了男朋友自然是男友为重……
哦对,还有常正那顿饭。搅了天元安排的饭局,这也是件大事。她把原汁机中的绿色果蔬汁倒到玻璃杯里,转身走进客厅里拿手机准备打电话。
心里老觉得这是好朋友的商业饭局,竟然连约在哪里都头疼。肯定不愿意再约在齐恒楼上,回忆太不美好;也不能约在平日里女生爱去的小餐馆;好在上个季度英国总部来领导时,到美宸餐厅去商务聚餐。西式自助,窗景极佳,是个好去处。
从本科出去读书以后,她非休长假的时候很难睡懒觉,所以一个电话给凌天元砸过去一点儿也没有意识是在扰他清梦。“喂……”凌天元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怨气,潘思圆以为是他又游戏了通宵所以声音才这么沙哑,便也没在意。“上次搅了你的饭局,想了很久实在是过不去,我才忙完这一阵,要不我请你那位朋友再吃个饭?约在美宸怎么样?”
凌天元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的确是潘思圆的电话啊。可是她说的什么搅了饭局?“一大清早你来个电话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你还在睡?”潘思圆眼珠一转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反正都把你闹醒了,我是说你那位北京来的朋友。我得重新请他吃顿饭吧,挺不好意思的。”
原来是那事儿……凌天元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摸到床头柜上眼镜戴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不愉快的事儿记着干嘛。”“是挺不愉快的,所以更要陪个不是。”
“他回北京了。”
“回北京了?”她惊讶道,原以为是凌天元生意上的业务伙伴,没想到只是个过客?“怎么,你还挺遗憾的?”他失笑。“不是,我以为你邀他吃饭是有什么大事儿,我觉得搅了你的局挺不好的。”
“你倒是想得挺深。我跟他的确即将有事情要忙,不过他是我在美国上学时的朋友,感情挺好,用不着。”
“哦?用不着客气?”潘思远喝了一大口绿色的蔬果汁,“那你约我们大一群人在平欢吃饭?搞得挺正式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腹诽我哪儿知道您现在干人力反而公关意识那么强了。“是挺正式的,本来想把他介绍给亦珊认识。”
“亦珊?”
“嗯,这么多年也没个合适的,天天吵吵要体验恋爱,我赶紧给她找一个呗。”
“哦,懂了。”潘思圆喝干净了杯里最后的一点蔬果汁,“既然他人都不在盐市,也只能算了。那行吧,就这样,没坏了你的事儿我就放心了。”
“等等。”凌天元叫住她。“嗯?”本来要挂断电话,隐约从听筒传来他的声音,她只能重新把电话接起来。“反正周末也闲着,我们上山去玩玩?”
“我们?”“怎么,常正不在我们就不能约着上山吃吃野味了?”
“也不是,最近工作忙,累的很,既然赔礼的事儿不用了,我就想休息休息,顺便,顺便回家看看。”她站起来,来来回回地在小阳台踱步,生怕那头再多说半句邀约的话。“那也行,你照顾好自己。”凌天元微微皱眉,还是没再多说。
撂下电话,他再无半点睡意。说是都毕业了,分散在各地的人也都回来了,说好的到时候就可以随时随地吃饭看电影去野餐,却没能如愿。
高中毕业那年他们才十八岁呢,被各种决定和各自的理想扔到了不同的地方,当时他们在机场给自己和程瑞送行的时候还是那么稚嫩又亲密。没想到,也仅仅是个高中毕业,成年而已,而后的这些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以至于到现在竟有几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味道。原来世事难料,风云过后,竟是如此般艰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