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末黎如约到了安国公府门口,凌雪已经换上了平常人家姑娘的罗裙和银簪,绢花和绣鞋,淡妆,笑起来的两个梨涡仿佛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殿下,准备好了就上车吧。”末黎下了马车。
翩翩如玉的少年,温润恬静的向自己微笑,凌雪一时看愣了:“你,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从末黎的马车上下来?”
少年眼睛一眯:“这就认不出来了,殿下?”
凌雪大惊:“啊啊啊末黎,你这样扮起来还挺帅的啊!”
末黎拿折扇无奈的碰了碰凌雪的头:“快上车吧,不是要去街上玩吗。”
凌雪撅了撅嘴:“每天都坐马车一点都不好玩啦,我们走着去吧末黎~”
末黎皱了皱眉:“这怎么行,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凌雪俏皮的眨了眨眼挽过末黎的手臂摇了摇:“不会的,母后不会知道的!有徐璐和薄荷保护我们,让马车在一百米外跟着就不会出事啦,哎呀好末黎~就这一次,好不好?”
末黎被晃的有些头痛:“就一次?让马车在后面跟着,徐璐和薄荷在身后贴身保护我们,嗯?”
凌雪嘻嘻的笑了笑:“末黎最好啦!咱们走吧。”
京城的秋天,落叶飘落,扫都扫不净,有些人专门拾了落叶做叶子饼,有些拿去压在书里做书签,文人墨客还要吟诵一番,摆摊的小贩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笼上的包子还是热气腾腾的,胭脂铺子的老板娘依旧笑容满面,只是不言中多了一份萧瑟。
凌雪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新鲜,很快,梨木和薄荷手里的东西就堆得满满的。
末黎好奇的问:“殿下……咳咳,雪儿你从来没有出来玩过吗?”
不应该啊,她们四五人经常一起逃出来玩的。
凌雪拿着一个成色很差劲的镯子在手上比量:“在我还未及笄的时候经常和我的朋友们出来玩,但是,后来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就再也没出过宫了,所以这些,在我看来是很新鲜的事物。”
末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殿……雪儿你可知道,你刚刚买的簪子其实不值六两银子,最多一百文我就能找来一模一样的,还有那个紫色的娟纱根本不纯……还有所谓的紫檀木其实也都是…诶你听我说啊!”
凌雪拉着喋喋不休的末黎跑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小的店面:“好啦你就不要说啦,难得出来玩一次,别计较那么多…嗯?”
末黎看着面前少女的神情,似乎出来玩是一种天大的恩赐,同时也显出了久居深宫的寂寞。若不是自己家出了那种事,是不是可以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对不起……”末黎不自觉的喃喃出口。
凌雪似乎没有听清一般:“末黎你说什么?”
末黎笑了笑,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了,听说天香居的烤鸭是一绝,难得出来玩雪儿不去尝尝?”
凌雪闻言咽了咽口水:“好啊好啊,那咱们快走啊。”
天香居
包房内,英俊少年和俊俏少女毫无吃相的大快朵颐,凌雪挥挥手示意薄荷坐下,末黎眼珠转了转,笑着拉开了凳子,梨木和徐璐瞪大了眼睛今天是他们在主子脸上看到过表情最多的一天,温和、计较、歉疚、放纵。
现在居然让她们坐下吃烤鸭。
“按照雪公主的意思,今天难得玩的痛快,不必介意身份。”
吃到一半凌雪看了看油乎乎的小手,告诉末黎自己要去洗个手。
末黎一开始没在意,挥挥手继续大口喝酒吃肉,直到一刻钟之后凌雪还未回来,末黎才发觉不对劲。
“徐璐和我去看看殿下!”
难得惊慌的跑出了雅间,徐璐跟上。
一楼
足履还未沾地就听到男人怒气十足的吼叫:“你这女人真是多管闲事,不知好歹,京兆府尹都管不了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么,女娃娃还是乖乖回家绣花去吧!”
末黎抬手止住了徐璐的步伐,拽过一个打杂的店小二问道:“那个男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嚣张?”
店小二唯唯诺诺的回答:“还不是京兆府尹不争气的二儿子,平时撒泼打横,如今喝了酒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偏偏赵大人那么清明的官儿,有这么个儿子,真是物极必反哟!”
末黎眯了眯眼,京兆府尹,真巧,正愁没人往枪口上撞呢。
挥了挥手让小二去忙别的了,末黎拦住了要上前帮助公主的薄荷,拿起手边法茶杯一扔,赵翔原本指着凌雪鼻尖的手被腕滚烫的茶水一泼,整个人一激灵,愤怒的左右寻找泼水的人。
“谁!给爷爷站出来!看爷爷今天不打折你的狗腿?”
末黎冷笑:“赵公子好大的脾气啊,我莫四就在这儿,你来打折我的腿啊!”
凌雪看到她,飞快地走过去挽住了末黎的手臂,附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个来龙去脉。
她下来洗手的时候看见赵翔拿皮鞭抽着一个手脚都被铐住的瘦弱少年,便想着上前阻止,谁知赵翔越打越凶,还一边骂骂咧咧的呵叱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堂堂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哪里受过这份屈辱,梗着脖子没喊她们,不暴露公主身份的前提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气的脸红脖子粗。
末黎使了个眼神,徐璐拉起地上的少年,解开了手铐。
“他在你手里手里可有卖身契?”
赵翔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卖身契?什么玩意儿啊,就他还配有卖身契啊哈哈哈别笑死人了,不过是个奴隶,打死了都没人在意的!”
末黎厌恶的皱了皱眉,冷笑着问薄荷:“薄荷,按我朝律法,此时应如何处置?”
薄荷曾是皇后身边的长史:“在没有卖身契的前提下,肆意殴打以致重伤他人,若其家族有为官之职,当从轻处罚,应处以三个月监禁。”
赵翔得意洋洋的晃了晃头:“别放屁啦,我爹就是京兆府尹,你把我送去啊看他是不是关你三个月监禁!”
柜台前的掌柜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告官管用的话,还容得赵翔如此?
徐璐飞身到赵翔小厮身后,轻轻一脚四个小厮统统跪下,薄荷扭着赵翔跪在桌边,赵翔嘴里骂骂咧咧的:“你别让爷爷我逮到你,否则要我爹抄你全家!”
末黎嘴角勾了勾:“我与赵大人好歹算是有一面之缘,今日放你一马,你最好回家闭紧嘴巴别多言,否则有你好看!懂了么?”
掌柜面色紧张:“这位公子啊……”
末黎摆了摆手:“不必多言!雪儿我们上去吧。”
凌雪转了转头:“那个少年……”
末黎捋了捋凌雪有些微乱的发丝:“薄荷徐璐把他抬上楼,我瞧着腿是断了,梨木去找掌柜的要些金疮药来。”
掌柜的毕恭毕敬的转身到屋内拿药,徐璐和薄荷架着那个少年上到上房内。
不一会儿梨木拎着药箱上来,凌雪隐隐有些担忧:“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打完人还不跑?”
末黎摇了摇头:“跑也能被找到,干脆在这儿等就是了。”
门外有隐约的敲门声,末黎喊了声进,一个女子拿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我家老板说二位受惊了,这是我家的招牌甜点薄荷酪,还望各位不要怪罪。”
末黎伸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甜甜凉凉的薄荷气充斥着味蕾,软糯却不腻的口感,入口之后不急着下咽一会儿便化掉,气味却是不消散,确实是很好吃,最是解烤鸭的油腻。
这背后的老板真是会做人,明明是自己打烂了楼下的桌椅,却说是自己受了惊,还送来甜点赔罪,怕是自己看在甜点的份上都不好再在店里打人了。
不过也不用再打人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楼下人声鼎沸。
“那个混小子呢!有胆子你别跑啊!我大哥在这儿!看我今天非得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末黎摇了摇头,虚张声势。
凌雪担忧的皱了皱眉:“末黎……”
末黎拍了拍她的手:“怕什么,我们下去看看就是。”
送薄荷酪的女子毕恭毕敬的在前面带路,末黎大摇大摆的在后面跟着。
这次倒是带了不少家丁,赵翔的大哥就是赵志的大公子赵闾,一身肌肉,人高马大的在那儿一站,动起手来一个顶十个家丁。
末黎摇了摇折扇:“赵二公子这是非要和我做对的意思咯?”
看热闹的人一脸黑线,你把人家打的跪在地上,不和你做对难道还送你银两不成?这小子是吓傻了么。
不少迷恋末黎男色的少女心中祈祷,不要打脸啊不要打脸啊……
末黎倒是轻松:“那这赵大公子也是要替弟弟报仇咯?”
赵闾不言默认,看着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子,真难相信弟弟是被他欺负的。
“正是,若是识相就给我跪下来道歉,老子到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赵闾面不改色,赵志在他身后得意洋洋。
末黎刚要开口引他继续出言不逊,就听外面一道呵叱:“口出狂言!还不给贵人跪下道歉!”
是一个很端庄清丽的女声。
旁边人纷纷议论“赵姑娘也来了?”
“这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赵家姑娘都出面了?”
“难不成真是贵人?”
“不可能吧……”
赵怀兰一件水蓝色的白玉兰散花纱衣,一条湖蓝色的刺绣妆花裙,披着素色的云纹绉纱袍,幽静恬雅,出水芙蓉。
进门悠悠的跪下:“贵人恕罪,二位胞弟年少无知,鲁莽幼稚,不知深浅的得罪了二位贵人,怀兰在此赔罪,家父知道二位贵人不愿暴露身份,特请二位贵人到府上一叙,家父好亲自斟茶赔罪,望二位不计前嫌随怀兰走一趟。”
末黎伸出一只手扶起赵怀兰:“我的薄荷酪还没吃完呢,有什么事现在说就是了。”
赵怀兰波澜不惊的吩咐身边仆人:“去打包三分薄荷酪,另外贵人今日吃食由赵府出钱。”
末黎眯眼笑了笑:“既然赵大人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雪儿,咱们便随赵姑娘走一趟?如何。”
凌雪点了点头:“末黎做主便是。”
赵闾愤懑的开口:“阿姐……你为何要替这对狗男女说……”
“闭嘴!还不跪下!整日不学无术就会惹是生非!看父亲怎么收拾你们!”
赵怀兰冷冷的训斥让赵志腿都发抖,赵闾也是不敢再说一个字,两人的反应在末黎看来很是有趣,赵志丧妻,加之性格颇为软诺胆小,长女赵怀兰又美貌聪慧,大方得体,沉稳能干,德才兼备,八面玲珑,因而是赵家真正的当家人,长姐如母,赵家兄弟都很怕这个像极了母亲的姐姐,因此她言语一发,再无人敢多言一句。
末黎笑着点了点头:“梨木带着那个少年先去找个医馆……”
赵怀兰立马接口:“不必,那个少年是我弟弟任性,若是贵人想要救他也好,但是少年年幼,又身受重伤,府上已经准备好了好的医生,还请一同到府上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末黎勾了勾嘴角,这个赵怀兰倒是有点意思,随即摇了摇头:“马车就不必了,我们坐自己的马车就好。”
赵怀兰没再反对,转身侧身站着:“二位请吧。”末黎拉着凌雪跟在后面,徐璐和薄荷架着那个少年跟在后面。
末黎,凌雪和梨木坐在马车上,徐璐和薄荷驾车,少年由梨木照顾着。
赵家人则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灰溜溜的,除了那赵怀兰面色平淡,其他人皆是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