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雪庐,秦久两人并没有着急赶路。中途,秦久还去了一趟了秦家祖陵,独自一人静默无言地在亲人墓前跪了整整一日,而这一天正好也是秦久十四岁的生辰。
起初,秦风还很担心自家主子又会因此悲伤过度而吐血昏迷。然而秦久从祖陵出来后,此前眼中一直隐隐存在的几分郁结也都消散无踪,又恢复了往昔的坚毅果决。见此,秦风一颗悬着的心也就彻底安放了下来:看来主子是想明白了。
秦久回到雪庐已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了。翁老看着此刻站在眼前明显消瘦不少的女孩,顿时眼眶一热,心里涩涩的。秦久在军营时常去信给翁老报平安,裴世同的事,翁老也早在十几日前从秦久的来信中了解清楚了。
看完那封信,他顿时百感交集涌上心头,有惊怒、有苦涩......翁老和秦老太爷是几十年的老友,他看着秦老太爷一步一步走来,实在太清楚秦老在这个位置上的艰辛不易,也太明白秦府对于南周的忠肝义胆。只是秦府为南周戎马近百年,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我心戚戚!
翁老慈爱地看着秦久,温和道:“事情老师也都知道了,小久对之后的事可有什么打算?”
秦久神色平静,眼里不曾掀起一丝波澜,“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南周皇室这一条,若想查明真相,只能去京州。不过,通敌叛国、残害忠良这么大的事,相信凶手也早已将尾巴藏好,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我在这场风波平息后,在凶手毫无防备之时突然高调回京,相信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说到这里秦久眼中透露出狠厉,要不是因为护国上将军府世世代代忠心不二,祖父此前又与西元有着杀子之仇,估计这通敌叛国之罪还会先落在秦府头上吧?
顿了顿,秦久又皱眉道:“只是回京的日期少不得要在一年之后我完成及笄礼再做打算了......”
在南周,女子尚未及笄去哪都需要家人陪同。秦久若在及笄前回京,无论她本事再大,心智再成熟,行动也会受到限制。更何况她只是一介孤女,少不得会被寄托在与秦府同宗的秦伯侯府,这就是宗法礼义。
听完秦久的安排,翁老一时欣慰又心疼,但他还是神色聚敛道:“小久,这件事不太可能是皇帝所为。”
“老师何以见得?”尽管嘴上是这么问,但秦久心中也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如今天下未定,皇上还需要护国上将军。先不说与南周结仇已久,是为宿敌的西元,就是北边的北漠,也早就蹲守在一旁对南周虎视眈眈了。更何况如今的南疆日渐繁盛,南方的安稳日子估计也快结束。而无论是幽州豫北将军府的北府军还是云州廣骑将军府的广南军,兵力不足尚且不说,两军的能力、威名、圣眷都远不及护国上将军所带的护国*军。所以皇上仍需仰仗护国上将军才能守住南周的稳定繁荣,现在,明显还不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
虽说历代南周皇帝都是政治清明,国力也是几国中最为强盛的一个,本可不惧邻国的威胁,只是奈何近几十年来,南周各地都是大灾小患不绝,为了赈灾安民,南周的国力早就不比从前了。
翁老顿了顿,继续说道:“虽说人心难测,圣心更是难以揣摩,可是为师早年见过当今圣上,他并不是卸磨杀驴之人。为师心中以为,最大的可能或许还是因为党争。虽然皇室早有规定,为避免皇子争储,历代皇帝都是在第一时间便立下的太子,但只要那个位子存在,党派之争就不会断绝。皇帝虽为人中庸仁和,但膝下的几位皇子却个个都是精明善谋。你祖父军权在握,极有可能是被卷入了党争,才会有此横祸。”
“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我会让人在京州暗中打探各皇子的消息。”护国上将军府曾有祖训,绝不参与党争,永远效忠于皇帝。秦久认为祖父很有可能是无意被卷入纷争,拉拢不成才招来杀心。
“一年之后,为师陪你一同回京。”
秦久闻言一怔,随即担心道:“这怎么可以?老师的病......”
翁老摆了摆手,打断了秦久的话,“就算没有这病,为师也本就是将死之人了。与其余生苟延残喘着,倒不如趁着仍在世,守在你和元佑身边。”
秦久喉咙一堵,垂眸闷声道:“是小久不孝......”
“傻孩子......”翁老慈爱地拍了拍秦久微微垂下的头,“你若想让老师安心,接下来这几日就留在雪庐,让孙神医好好地给瞧瞧。”
就这样,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前往徐州蔡城找秦漠的秦久,只得乖乖听话,留下让孙神医诊脉调养。
“秦小姐莫不是以为自己常年习武,身强体健,所以从来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孙神医给秦久号完脉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孙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多加休养,切忌思虑过甚。现在看来你估计是将孙某的话当耳旁风了吧!如今你身体尚未成形便淤血盛积,孙某明确告诉你,你体内的淤血没个三五载绝计清除不尽!只是你若再如此不听劝诫,孙某就是神仙再世也无能无力!”
秦久并没有因为孙神医的话而生气,反而轻轻一笑道:“孙神医教训的是,之后的治疗,晚辈自当尽力配合。”
然而听了秦久的话,孙神医掏了掏耳朵,随后狐疑地盯着秦久。按照她的个性,就算不是回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也应该是淡淡地随意应付一声“嗯,知道了”。现在这个积极的态度,倒是让他吃惊不小。
只是面对他的疑惑,秦久却是但笑不语。孙神医不由得撇撇嘴,正要再开口时,门外传来了秦风的声音,“主子,门外有两位姑娘求见。”
听到两位姑娘,秦久想的是自己有认识出秦府之外的姑娘吗?而孙神医想的却是,有姑娘要找也应该是来找他呀!
“进来。”随着秦久声落,从门外进来的是两个作一样装扮,眉目工整清秀的女孩。
两人低眉顺目走到秦久跟前后齐齐跪下,“婢女瑾妍,婢女瑾荇,见过姑娘。我们东家派人将婢女二人送上山来拜见姑娘,说若是姑娘将我二人留下,今后婢女就跟随在姑娘身边。若是姑娘不满意,便让婢女自行离去。”
秦久略一蹙眉,便猜到了她们口中的东家想必应该是靳天择。
原本秦久下意识便想要拒绝,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之前在军营中自己一个女人多有不便之处,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先留下吧。”
瑾妍,瑾荇两人闻言立即惊喜感激道:“多谢姑娘收留。”
孙神医明显也猜到了这两个婢女是谁送来的,当下不服气道:“我在这给他当牛做马,怎么不见他也送我两个姑娘呀?”
说完他又想起上次临别时和靳天择说过的话,龇牙咧嘴道:“我就说嘛,上次问了他两遍是不是要和抢,这小子都没有明确回答,全给我糊弄了过去。现在看来,他这是下定决心要横刀夺爱了!”
秦久听不明白孙神医在说些什么,便转过头不再理他,而是对瑾妍瑾荇吩咐道:“你们二人去找秦风,让他暂且先帮你们安顿下来。”
“是,姑娘。婢女告退。”
秦久在秦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母亲王氏又是注重规律礼仪之人,她自然看得出来靳天择送来的这两名婢女礼仪都学得十分出色。
罢了,与其回京时再被人赏赐来历不明的人放在身边,不如就留下这两人,至少知根知底。
见秦久当真留下靳天择送来的两名婢女,孙神医原本还极为生气的脸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到底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都发生了什么?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甚至对女人避如蛇蝎的人竟然会这么贴心地给秦久送上近身丫鬟?而另一个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凛若冰霜的人居然还真的收下了?嘿嘿,这可比听名伶唱戏还有趣!
孙神医突然朝着秦久挤眉弄眼,一副看大戏的表情,甚至还在想自己要不要也插进去参和一脚。可当看到秦久扫向他时冷厉的眼风和周身散发着的犹如实质般的寒气,孙神医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还是算了吧,这丫头自从军营回来后,一身的气势较比之前又凌厉了不少。他是神医不是神仙,他可不嫌命长。这丫头还是留给靳天择去搞定吧,他可是难得见这小子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