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拘在雪庐休养了半个月后,秦久最终还是决定尽快赶往蔡城一趟。
瑾妍将收拾好包袱放在床边的矮榻上,偷偷瞄了一眼正坐在案桌前静心写画些什么的秦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道:“姑娘,行李都打点妥当了。只是姑娘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真的不需要婢女随行侍候么?”
刚问完,瑾妍便后悔了。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姑娘待她们姐妹两颇为宽厚,但她似乎不喜身边之人对自己宽管过甚。偏她性子活泼跳脱又最喜多言,竟一时不察质疑了姑娘的决定......希望姑娘不要恼了她......
正垂头默默画图稿的秦久并没有注意到瑾妍的懊悔,而对她的提议也没有表现出生气,只淡淡道:“这次去蔡州一事你们帮不上忙,还是留在雪庐吧。”
闻言,虽然提议没有得到姑娘的首肯,但见她并没有因自己多嘴而感到半分不悦,瑾妍还是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是,姑娘。”
这时,瑾荇正巧端着药碗从门外进来,“姑娘,先将药喝了吧,奴婢端来前已经试过了,温度正好。”
瑾荇话音刚落,秦久便放下手中的毛笔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将一大碗黑魆魆的苦舌中药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有劳了。”
瑾荇笑着接过了秦久递过来的药碗,“姑娘可是客气了。”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后,瑾荇觉得自己的新主子与京中的名门闺秀很是不同。姑娘能自己去做的事从不麻烦她和瑾荇,就是像端药这种生活琐事即便她们做了姑娘也会客客气气地道谢。瑾荇知道,姑娘这么做并不是不信任不亲近她们俩,只是单纯的想要表达谢意罢了。
次日,秦久陪翁老用过午饭后便带着秦风出发去了蔡城。蔡城和雪峰山同在徐州境内,因此绕是秦久并没有赶路也在三日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蔡城郊外某处山庄内,秦漠看到已有半年多未见的人,冷硬的面庞顿时柔和了不少。
裴世同的事,秦漠和翁老一样,都从秦久的来信中了解清楚了。秦漠无父无母,当年年仅五岁的他因饿极偷了一个馒头而被店家当街殴打。他记得,当时围着看热闹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人想要上前制止对他拳打脚踢的店家,所有人对此都是冷眼相看,有的还时不时地交头私语。要不是正巧路过的秦老太爷给了店家银钱,他或许真的会被活活打死罢。
对于秦漠而言,秦老太爷不仅救了他的性命,他还将他带回秦卫营,给他了姓名,他的一生也因此而改变。
秦漠天资过人,在秦卫营锤炼了多年后,十八岁的他便开始跟在秦老太爷身边。之后由于秦老太爷的心腹关叔离世,他便成了秦老太爷新的左膀右臂。
秦漠受秦府恩惠庇护长大,也因此一直将秦府众人视为亲人。秦漠想,如果当时他在场,那么在听到是南周皇室与西元勾结残害秦府满门时,他一定会丧失所有理智,成疯成魔。只是他不在,却累的让二小姐一个人面对这么残酷的真相......
想到这里,秦漠不由得目露怜惜,“小姐,你受苦了。”
秦久看出秦漠眼中的关爱和苦涩,当下安慰释然地一笑,“我有什么好苦的?漠大哥,你别多想了。”
是啊,她能受什么苦?祖父和大伯父戎马一生却不能战死沙场,这才是真正的有苦难言吧!要知道对于将士们而言,哪怕是马革裹尸也比死于朝堂上的争权斗势要来得光荣百倍。何况害死他们的还是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皇室中人,真真是可笑至极!
“好,不说这个了。小姐此行是为了貔貅而来,属下这就带你去看看他们的训练情况。”秦漠也不想挑起此事让秦久伤心,因此听了秦久的回答后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听到秦漠提及貔貅,秦久立刻收敛了心绪。正如秦漠所说,秦久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貔貅,而貔貅则是秦老太爷给这支队伍的命名。
“这一批人受训也有半年多了,如今训练得如何?”
听秦久问起训练成果,秦漠的神色中有掩盖不住的惊喜,“根据图纸上的内容,这六个多月以来属下一直专注训练他们的体格。到如今,他们无论是体能还是身手都有了飞跃般的进步,看来小姐所想的特训方式还是颇为有效的。至于上将军所提到的作战演习,属下想的是等小姐检验了他们的身手后,再做决定。”
听完秦漠的安排,秦久微微颔首。秦漠办事她很放心,而秦漠的能力自然也毋庸置疑,不然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祖父提拔为秦卫营首领。
“秦漠,我既尊称你为漠大哥,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谦卑。你也知道,我从未将你视为仆从。”其实这样的话秦久早就在信中便跟秦漠提到过,只不过可能是古人的主仆观念太过深远,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轻易一蹴而就的。
“属下谢小姐抬爱,秦漠实在愧不敢当。”
看着眼前的秦漠仍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秦久自知劝不过他的死脑筋,于是不再多言,跟着一起进了山庄。
山庄后院的一片宽广空地处,八十多个光膀的男人正在分组训练。
秦漠见此情景,皱眉道:“属下让他们将衣服穿上。”
“不必了,只是小事。”秦久摆了摆手,继续朝着操练场大步走去。
而那八十多名黑衣男子看见秦漠先是一喜,而等看到秦漠身旁的秦久时,顿时神色各异,但显露更多还是惊诧和怀疑。
早在最开始时,秦漠便告知了他们,这支队伍真正的首领是一名女子,而他则不过是暂为受令执行的人。只不过对于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当初将他们救离苦海,半年多来又一直陪着他们特训的人从来都是秦漠。话虽如此,可如果来的女子是一位有能力的人,或许他们还能勉强接受。只是眼前这位明显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众人见她虽然眉眼间存有几分英气,但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眼前这位被宠坏了的官宦家小姐闲暇时无聊所玩的游戏罢了。
众人一想到自己这半年来没日没夜地艰苦训练,很有可能只是为了供这位年轻小姐的赏乐而已,脸上的愤闷之色就怎么也掩盖不了。
现在面前的秦久光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便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于是当下朝着众人轻蔑地一笑,“看来漠大哥还来不及教你们不要轻易以貌取人。想必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告诉了你们见到我时应该怎么做了,可现在看你们这样,却连最基本的听从指挥都不能做到。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训练成果,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听出秦久话中的讽刺,其中一人面色涨红,不甘道:“这位小姐,就算你才是我们背后的东家,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否定我们所有人的劳动成果吧?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明白我们训练得有多辛苦......”
“住口!”秦漠极少动怒,只是现在,就连他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竟也逐一龟裂,一时间额上青筋突起。仿佛是一座火山,虽沉寂多年,但下一刻便忍不住喷薄而出。
见他如此神色,秦久好言安抚道:“漠大哥不必如此生气,这件小事还是由我来解决。”
说完,秦久又看向之前说话的那名男子,见他这时已经被吓傻了,秦久嘴角轻轻一勾,“你还是快回过神来吧,既然你不服气,便由我来跟你过几招如何?”
那名男子战战兢兢地瞥见秦漠怒气渐平,终于不再恶狠狠地盯着他了,顿时大松一口气。秦漠的身手他们都有领教过,他真怕会因此而断送了性命。
而听到秦久要与他过招的提议后,那名男子心中一动:无论如何,秦漠都是他们的恩人。为了不与恩人结仇,那么他只能打败这位小姑娘,证明自己所说的都是事实,之后只要再诚心向她道个歉,这样秦漠应该就不会再气恼他了。
不过眼前这位小姑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得罪了。“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小姐指教。”
秦久见男子此时的态度,不由得眉梢一挑:这人倒是能屈能伸,识时务得很。
而秦久一招将其秒了后,又不由得惋惜:可惜实力太差,暂时不堪大用。
“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那名男子还没有从被秦久一招降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因此根本没有听到秦久的问话。其实不止是他,就连在一旁观战的众人也都张大了嘴,眼中的震撼之色怎么都掩藏不住。
秦漠见此轻轻蹙眉,“小姐问你叫什么名字?”看来真如小姐所说,这帮人还远达不到要求。
“回......回小姐,小的......不!属下名叫杨智。”
秦久闻言略微点头,而秦漠则满怀愧疚道:“属下有负小姐所托。”
“无碍,这一群人半年前还什么都不会,现在只看这身形便知不比军中士兵差,已经不错了。”
秦漠闻言对此不可置否,但还是郑重其事道:“之前没有告诉他们事实一来是暂时还信不过,二来也是不想让他们胡思乱想。只不过照现在的情形,如果选择在这时告诉他们训练的目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收获。”
秦久嘴角一扬,“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