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之后脑勺疼地厉害，又一阵阵眩晕。捕快那一下子，用得力道不轻。好在虽然表面上迷糊，心里倒还清楚，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等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那人摆手说：“举手之劳而已。”那人自我介绍说：“鄙人赵德明，蒙祖上余荫，当今圣明，捐了个监生。”
监生，就是国子监的贡生。虽说只是捐的，可不仅要有钱，家中若没有朝中势力也是不行。得亏大学学的还没丢下，还记得这个关键，这若是怠慢了他，事后难保不会使绊子。他连忙抱拳行礼，口称“赵大人”。
赵德明大笑，摆手说：“可称不起什么大人。我不过一小小监生，离‘大人’还远着呢。”
子是之奉承说：“不远不远，大人身为监生，学问必然是高，科举不过是走个过场，必然高中。现在叫‘大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德明只听得浑身舒爽，浑身轻了三斤，笑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见哄得赵德明开心了，子是之便问最关心的事儿：“小子不明白，大人贵为监生，怎么会落到这等田地呢。”
赵德明听了一愣问：“难道你不知道么？”
子是之心中咯噔一下子：坏了，难道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么？要是被人发现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该怎么办？装失忆么？
子是之在这儿紧张着，赵德明却已找到了理由：“也是，你一个小乞丐能知道什么？”子是之多谢冥冥中的存在给他挑了个乞丐的身份。
赵德明说：“我之所以会有牢狱之灾，跟你们乞丐被关在这里，原因是一样的。”
一样？子是之心想，难不成是县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又或者，不只是县里，是府上，甚至是，京城！
“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孝贤皇后崩了。”
孝贤皇后富察氏，乾隆的第一任皇后。乾隆皇帝活了八十多岁，一生女人无数，但要说最爱的人，当属富察氏。据说孝贤皇后病逝以后，乾隆治国理念大变，从前期的宽和转为中期的严酷。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孝贤皇后死的时候应该是乾隆十三年。而书剑恩仇录的故事开始的时间，他分明记得，是乾隆十八年。前后相差整整五年时间，这是玩我呢？
先不说跟现实世界的时间差的问题，难不成他要在这世界上生活五年？开什么玩笑！
赵德明见子是之一脸震惊，不由狐疑：“怎么？”
子是之连忙控制表情，心里飞速想着借口：“只是觉得，因为皇后崩就抓我们进监牢，太过……”
赵德明摇头：“当今圣上英明，哪会做这样扰民之举？朝廷早已规定，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但孝贤皇后是圣上至亲。她的崩逝朝廷上下自然格外上心。只是上有所行，下必甚焉，到了地方上便成了另一幅模样了。”
“话虽这么说，可大人身为监生，有什么关系？”子是之说：“我不过是乞丐，又有什么关系？”
赵德明神情有些尴尬：“这倒不是我的问题。只是家里做的是风月场中的买卖，因此有这一厄。至于你，一来是县令随意妄为，做给上面看的。二来是因为过几天，皇后出殡要路过县里，县里为了脸面，暂时不准乞丐上街。若是去了，便会抓到牢里关上几天。待出殡队伍回去了，才放你出来。”
子是之心想：真是无妄之灾。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感叹。正逢乾隆十三年，一来就成了乞丐，又正碰见孝贤皇后崩逝，之后还有一系列的风波。
开头就诸般不顺，要想完成任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想着，他脸上就不怎么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德明看在眼里，心中思忖：这孩子虽是乞丐身份，但看举止言谈极为不俗，见识也是不凡，想来之前不是凡人。能有这番见识，定然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而家道中落，脱不开“犯事”二字。
赵德明见子是之蜷在角落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想：他之前的震惊表情做不得假，而他说的原因也算不得真。那表情，至少是听过孝贤皇后的名号的。
孝贤皇后的名号，岂是谁都知道的？非得是当官不可。官还不能是小官，得是京官，至少曾经做过京官。
这么算算，做过京官，官职不小，又是书香门第，最近几年还犯了事。这么一通下来，似乎只有那一个人了。
“原来如此，”赵德明大笑，要真是那个人，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
子是之见他突然大笑，特热情地看着他，口中说着听不懂的话，不由一愣：“什么？”
赵德明生性谨慎，还要确认一下；“你可认识孙嘉淦孙大人？”
子是之听得蒙圈：孙嘉淦是谁。
赵德明已认定子是之就是孙家的人，见他这个模样，只当是掩饰身份。
赵德明简单讲了。
子是之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听说过。子是之皱眉想了半晌，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得想起一个题目来：乾隆朝十大文字狱。最早的一个，正是这孙嘉淦。
似乎是有人冒名顶替他，向乾隆皇帝上了一本奏折。那奏折写得慷慨激昂热血澎湃，把朝廷上各种弊病都痛批了一遍，扇得皇帝两张脸皮生疼。
于是恼羞成怒的皇帝，大开杀戒，除了当事人孙嘉淦没杀，看了的、点赞的、评论的、转发的，统共杀了两百多人。
孙嘉淦一条腿都快进棺材的人了，最大的愿望就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结果突然发现原本和蔼可亲的圣上突然露出了血盆大口，立刻吓得要死，上奏折说“死罪死罪”，每天惶恐度日，没过几年竟死掉了。
这么看来，他是把我当作孙家的人了？子是之心想：若是伪装成孙家人，且不说会不会突然出来个孙家人揭穿他，就说之后的麻烦——比如乾隆突然脑袋抽风：“把孙嘉淦诛九族吧。”——那我找谁说理去？但孙家的确是个合适的大腿，不抱住可惜了。
不能自己说出来，得让对方这么认为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