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圈,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圈让这巴掌大的地方显得更加的簇拥,四周都是明晃晃的艳丽与灵堂前那张深灰色的照片形成鲜明的对比。画框里的老头还是顶着一头的爆炸头裂开嘴笑的有些晃眼。
终究臭老头还是死了。只不过比鲁池想象中的来的更快了一点。
鲁池站在灵堂前,看着来往的人一脸虔诚的跪拜。这一个个陌生的身影让她觉得呼吸一窒,不过有莫名的感觉窃喜,至少臭老头走了也还有这么多人惦记他,他知道应该也是快活的。有部分人鲁池是认识的:一部分是经常来店里的客人,一部分是曾经受过老头恩惠的人。列入她,列入迟暮。
只可惜迟暮没有来,或许老头已经去世的消息他还未得知。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鲁池还有莫娅,莫娅相较一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今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直直的头发挽成发髻,耳旁的发梢中插有一朵白色的雏菊,花蕊中透出单单的黄晕,一看就知道是今天才采摘的,屋子里还能闻出那若有若无的香味。
“你想好了,要回去了。”莫娅的眼光没有就流转在鲁池的身上,她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灵堂前跪拜的人,眼神里流露一丝不了察觉的悲戚。
“是的,我想等臭老头火化后就回去。”
鲁池的声音很轻,很淡。莫娅还是从中听出一丝哽咽。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没有比死亡是更让人觉得痛苦不堪的事情。之前是母亲,现在是臭老头,那下一个又会是谁会先她一步离开。她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谁,她都不希望有人比她先走一步,她畏惧离散,畏惧到只有逃避。
一个星期后,臭老头火化,鲁池也坐上通往北京的最后一班航班。
很多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在巴黎的时光,说不出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将怀着无比可贵的心情去感恩于那段岁月,感恩那群教会她坚强勇敢的人。
迟暮,叶宋,莫娅,臭老头,周倩,君威,数不清的人又开始重叠在她的脑海,让那段岁月慢慢的鲜活起来。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数不清的时间空间都占据她整整5年的光阴。
她走的时候站台的木棉绿树成荫,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张开双手任微风拂过,幸福感悄悄在蔓延,仿佛间又回到从前。
北京的唐人街角还是那么热闹,明明是过冬的季节却让人热火朝天,她在想此刻的自己内心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澎湃。出租车上的她有些忐忑和不安,或许更多的是害怕。她已经回来了,袁方是否还在原地等待她。她有点不敢往深处去想象,她宁愿相信有个他在远方等候她。
鲁池不知道等下见到袁方该说些什么?好久不见你好么?可她觉得太矫情了。难道什么都不说直接给袁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样会不会又显得自己太主动了,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或许一见面袁方就抱着自己热吻起来,她脑海里浮现出动人的场景,突然感觉有些羞涩,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出租车的师傅透过镜子看到红透脸的鲁池,笑了笑说“小姑娘是去见男朋友吧。果然还是年轻好啊。”
鲁池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要去见我生命中最爱的人。”以前她永远不会承认袁方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可是在非洲战场面临枪淋弹雨的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还未来的及对袁方说一句“我爱你胜过爱一切。”想起5年来她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心里有些愧疚,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按下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还是拿不出勇气播出去,数不清多少次一遍一遍的背着袁方的电话号码在黑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是不想念,只是没有勇气见一面而已。
鲁池想了想还是应该先打个电话,这5年说不定袁方已经搬走了,她小心翼翼的按着数字键,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呼吸都有些急促。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喂。”她动了动嘴,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她的右手紧紧的攥住手机,整颗心仿佛快要跳出来一般。
她努力的张了张嘴,仿佛用紧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袁方。”这悠远绵长的声音仿佛跨过万水千山才通过电话线传到他耳朵里。
电话里一直没有回音,两个人都沉默着,鲁池想说些什么企图缓解尴尬,可是想了半天都觉得沉默是最合适的,的确需要给时间让袁方适应这久别重逢的欣喜。或许她是想给自己时间去适应害怕,恐慌。
大概过了两分钟电话里传来了哽咽的声音。“你还活着,真好。”
“啊,什么。”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想不通袁方在说些什么?她想了想难道袁方以为她死了啊,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的错,5年不联系任谁都会觉得对方可能消失了。是的,她还活着,还能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回到他的身边,这一刻的鲁池觉得人生已经完整了。
“鲁池,你回来祝福我吧,我要结婚了。”
“什……什么”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方要结婚了,她好不容易相信了爱情,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心,可还是晚了一步,终究他会挽着另外一个女子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会给她带上一生一世的戒指,最后白头偕老,可自己嘞,什么都不是。
这一刻鲁池觉得呼吸都是疼痛的,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这不是真的,她不愿意相信袁方也会背叛她,可她却不得不信。
她冷笑的呢喃到:果然爱情都是靠不住的。
鲁池用力的握住双手,指甲深深的镶嵌在血肉里,四肢传来让她战栗的疼痛,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她应该笑着说袁方你要幸福,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他是她心尖上的人啊,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别人的新郎。
“袁方,我知道你怪我,你打我也好,你骂我也好,不要离开我,我除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她对着电话说的歇斯底里,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到空气中蒸发。这一刻的她卑微到尘埃里,她只是祈求袁方回头看看她。
她也在想什么时候为了爱丢掉那个骄傲的鲁池,如果是以前的鲁池,她一定会鼓着腮帮子朝电话里大喊“你别以为老子没你活不下去,你记住是我甩了你,不是你袁方甩了我。”然后再嚎啕大哭一顿,依然可以没心没肺的过得很好。可是现在的她做不到。
鲁池叹了叹气,心里沉闷不已,仿佛有块石头压在胸口。又是从什么时候袁方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已经晚了,如果你早点回来……。”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袁方只是苦涩的笑着,真是造化弄人。
沉默让空气中流露出一种悲戚,鲁池在想现在的自己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吧。连袁方也被自己弄丢了。
“小池,鲁叔已经去世了,你……你也该回去看看他了。就这样吧,我要挂了。”袁方沉闷的挂了电话,仿佛间又看到那个如三月阳光般明媚的女子,可惜终究还是走偏了轨道,再也回不去了。
死了,死了。她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声音,她有些想不通他怎么就死了,明明那么硬朗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她还没有原谅他,她还没有好好的看看他,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那一刻她的心都被疼痛塞的满满的,袁方的背叛,鲁莽的死讯让她的头脑有些眩晕,鲁池一手扶在出租车的门把上,另一只手死命的压住胸口,呼吸越发的急促,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迸出来一般。
她莫名的想哭,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突然一瞬间她开始想起布达拉宫后的秃鹰,那天的天空蓝纯粹,她发了疯的怀念当时的心境,这一路走来她都是患得患失,看不清自己内心的呼唤,好不容易她真正的看懂自己却发现已经失去太多。她还来不及后悔,亦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鲁池依然傻傻的想着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她抬了抬头,用手遮住头顶的太阳,五彩斑斓的光晕透过手指打在她的脸上,透过她的双眼仿佛间她又回到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