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谥万分的地下宝库中,空林连续修炼了大约四五日光景。
从表面看来,他仍是一无所成。
除了能更靠近泉眼些更能捱热些,或者更近于地下河道些更能捱冷些,其余根本毫无变化。
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不要说练出什么鸟真气来,连毛都没有练出一根来。
不过有徐子陵的那本手记在,他知道这些都该是必经的历程,并不会太过于计较一时。
他有信心迟早能练成,只是限于年青识浅,书上所言终只是前人经验,对照他自己,其实仍是大姑娘上娇,头一回,心中些许忐忑总是难免的。
不过难得有了这么一个地方,既安全又安静,仿佛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再不假他求、亦不假外物,正好将全副心思都用在武功修炼上,对自己正是大大有利。
这种体验无论转世前还转世后,都是独一份的,不但新鲜,也时常能带给自己别样的体悟,冥冥中觉得似乎只有此种环境,才利于《长生诀》的修炼。
何况九玄大法的心诀要旨,便开宗明义的讲,习武最重在万赖俱减之时,身处有意无意之间,那妙不可言的玄妙之境,只要长此以往,必会有神兆发动的那一天。
而九玄大法所言的神兆发动之机,目前迟迟不来,只应是火候未到。
但是他最担心的是,倘若其所术的神兆发动,迟迟不来,那自己习练《长生诀》便永远无法入门,绝世的内功也就根本无从谈起,到时又该怎么怎么办,万幸这个问题眼下还不必考虑,但另有一道迫在眉捷的问题已经摆在自己面前。
眼见手中干粮日少,至多再过两三日便要告罄。
为了自己的肚皮着想,可能必须冒险返回城中一趟了。
但是他着实有些不情愿,再回到京城中,重新领略那宣嚣与热闹,和从不属于自己的繁华似锦,心中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很快,本着明日愁来明日当的前世习惯,他转瞬便将此念抛至九宵云外。
更令人觉得有意思的是,当他将此疑虑念头放下,反倒很快便找到了解决食物来源的办法。
没过多久,在一次闲时畅游时,发现渠中右侧的地下河道里,有一种色呈顽石的奇怪游鱼,偶尔会光顾自己的水渠,一时不由大喜过望。
后来他发现,这种通体呈石灰色的怪鱼,只会在特定时段才会游进游出,也不知循的是何道理,不过他可管不了那许多,重新有了食物来源,总算免去了回返城中被人抓住的风险。
心中高兴,终于从这一日开始,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或阴或阳的两纲修炼中,浑然忘却了世间事。
……
如此再过得两三日,直至修炼第八日,空林根本已分不清到底过了几天,每日除了吃与睡,便只有安静的修炼武功。
在这安静幽深的地下,他为了节约火石媒油的消耗,多数时间都是利用那枚夜明珠来视物。
到了这一日,他感觉靠近泉眼左侧的水温特别灼热,而另一侧,愈靠近地下河道,那河水愈加刺骨冰寒,其程度与平日相比仅是略有提升。
差距并非很明显,错非他连日来,天天都在水中,定无法区别其中差异。
这其中为何会有细微差距的改变,有何缘由?
世间万物,皆逃不过因果二字,地泉愈热,水道愈寒,莫非恰好今日便是时节的‘三九天’?
是了,按日子算差不多也该是‘三九天’的冬至到了。
明事理心自如,身子习惯性进入到行走阴篇的修炼状态。
或许是时节改变影响,空林只感觉今次所持续的时间格外绵长,好似身体不知疲累似的。
蓦然心中闪过一道念头,或许今日正是最适合《长生诀》神兆发动的时机?
不管是与不是,他只能保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忘我修炼,进入似睡非睡,将醒未醒的玄妙境界。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长生诀)早就熟习了的行走阴篇图像,并且再不理什么行气路线提示,只是虚虚渺渺,精神固定在某一难以形容的层次。
久候的奇妙之事开始了。
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由天灵穴贯顶而入,接着流入各大小脉穴,冻得他差点僵毙,不由自主的来到泉眼中心,原本一刻也难以停留的地方。
此时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适,全身三万多的毛孔好似全部张开一般,在这水下自由的呼吸。
如此情景持续了顿饭功夫,突然一股不知何处而起的阴寒冰冷气息,霎时席卷全身,将刚刚建立起,运转了一个周天的先天之气强行驱散。
空林只觉自己尤若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忍不住呕出一出污血。
下一刻再难忍受身下滚烫的泉水,如触电般蹦起弹离那一片所在。
直到坐在渠边好一阵子,空林还是弄不明白,为何会出现意外,原本一切顺利的修炼,缘何会突然中断,弄至现在功败垂成。
又再细细感受片刻,刚才突然冒出的那阵阴寒冰冷气息,眼下早已眼消云散,根本不知所踪。
颓然的叹一口气,暗道可能上天注定,自己只能从阴阳二者中择一大成。
不过也罢了,原本阴阳同修的宏愿,在刚才那一刻,自己何尝不是忘的一干二净,貌似自己却是无缘做那前无古人的前行者。
眼下几可肯定,刚才那次的功败垂成,令行走阴篇的筑基之路就此断绝,再难重来一次。
唯一仍有希望的,便是仰卧阳图的修炼。
希望待会可以一气呵成,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翻开那本徐子陵手记,他又将事关长生诀的修行要旨,九玄大法心诀的精义,重新领会了一遍。
待自己的心绪复又波澜不惊,才尝试着想要再次进入那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奇异境界中,不过却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始终不得其法。
无奈之下,只能重新摆出仰卧阳图的样子,看看对入定是否仍有帮助,就那么仰躺在水面上,静静的顺流漂荡。
也许他与水亲善,或者是他习惯了在水中练功,居然没多久便再度进入了他所需的境界。
虚虚渺渺间,神兆再次突如其来发动。
先是右脚心发热,像火般灼痛,接着火热上窜,千丝万缕地涌进全身各大小脉穴。
那种感觉与刚才的奇寒截然相反,但难受痛苦程度更甚于前,令他差点想自尽去了结那种痛苦,犹幸包围他身周的不再是温暖泉水,而是冰寒刺骨的河水,因此稍灭痛苦。
如此持续了不知多久,那股阴寒奇诡的气息,蓦然再度席卷而来。
不过可能是此次修习的,乃是先天纯阳气息的缘故,贯通天地的已成先天至阳真气,抵挡那股奇寒阴诡气的时间,较之前次明显久了些。
终令他在最后关头,抓住了这股气息的尾巴,弄清了它的来历。
原来这是之前,那位假扮成黄衫文士之人,所施剧毒解而未尽去,一直潜于血脉之中的暗疾。
若是自己之前身具内功,这当然是小事一桩,服下解毒丸只需运功几个周天,余毒便可去尽,偏偏他又不具备此等条件。
此隐疾若拖延时日愈久,入髓便愈深,若非此次先天之气触发,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毒入五脏骨髓亦未可知。
弄明白这一点,他是既庆幸又悔恨,说到底还是黄衫文士此子,出手太过阴毒下作,才会给自己带来隐患。
害的自己阴阳合练的美梦成空不说,还留下一个大大的隐患,不立即请人驱出余毒,也须自己尽快修成内功,否则后患无穷。
想到这些,他对用此毒暗算自己的黄衫文士,更是恨之入骨。
暗骂道,黄衫文士,你很好!别让小爷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日后有机会,小爷定要叫你好看!
然则再发狠,对于眼下来说,都是无济于事,长生诀是否还有希望?
修成阴阳先天之基的美梦,定然破碎了,短时间想要再次入定,几不可能,除非出现其他的契机。
自己是否该立即收拾东西走人,另寻良策驱毒先再说?
还是再想想办法……
可是,一想到辛苦如许久的一切,到头来却一切成空,那份难受的感觉,恨的他简直就要发狂。
愈想愈是心火难去,见什么都不顺眼,冲进石室里,见什么就砸什么。
只不过这间石室,许多东西他根本搬之不动,除了几个盒子和那个启出的陶罐。
空林不管三七二十一,生出从未有过,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将所有东西通通扫到地上,呯呯梆梆砸个稀烂,还要补上几脚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直到一切平静下来,满地都狼籍碎片,一时不由悲从中来。
木呆呆的望着眼前一切,只懂默默的独自垂泪,却始终不懂得放声大哭。
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努力,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了意义,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
这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林木然空洞的眼神,终于回复了些许神采。
此刻他终于决定,远离这个伤心地,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宝库中的财宝,远走天涯做个富家翁算了。
什么大侠之梦,豪杰情怀,统统见鬼去吧!
有了宝库的财宝打底,今世做个富家翁该是没问题,若还想练武,就多雇些功夫高手,给我传授武学,或者花大价钱,买些珍贵的秘籍吧!
一边在心里不停的琢磨今后打算,一边在散落一地的东西里翻翻拣拣,打算将几样有用的东西,打包带走。
至少那瓶什么换骨丹,服了给自己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总是可以的嘛。
蓦然一物落到自己手中,嘴里不由轻‘咦’一声。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质料比先前横梁上所取得那个,看样去要好上些,好似采自南方一带的雨林桐,质地极密且不易腐。
而这个木盒,他绝对可以肯定,是自己入库以来,从未见过之物,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