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莲英陪着慈禧在颐和园散心,提起了过生日事宜,就对慈禧说:“禀老佛爷,您老人家的寿辰眼看就要到了,奴才们虽然做了不少安排,但肯定还有不周之处。老佛爷还有什么要求,就请吩咐下来,奴才们赶紧去布置、操办,别耽误了大事。”
慈禧眯缝着眼睛,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天,还真想起一件事来,就对李莲英说:“小李子,前些日子听说封平县元浦村的谷家轿鼓很不错,而且来头不小,真有这么回事吗?”
李莲英哈一哈腰,说:“奴才也听说有这么档子事。老佛爷喜欢,咱就把他们召来敲上一段,让您老人家听听。好听呢,好歹赏他们几两银子;不好听,乱棍打出去就是。老佛爷,您看怎么样?”
慈禧慢条斯理地说:“好吧。宫里头事儿多,我身边也离不开你,这件事就让崔玉贵去办吧。吹拉弹唱这类事情,他比你懂得多。”
李莲英一听,连忙对慈禧说:“禀老佛爷,那崔玉贵如今在庆王府里当差呢,没有在您身边哪!”
慈禧一愣:“崔玉贵是我的人,怎么不在我跟前伺候着,去庆王府干什么?往年过生日,戏班子那摊子事不都是他张罗吗?他本来就是个戏子嘛!”
李莲英心想,这个老太婆真是老糊涂了,把崔玉贵送回庆王府不就是你的懿旨吗?怎么刚过时间不长就忘了呢?当然,这些埋怨,打死他也不敢当着慈禧面说出来。所以,只是试探着问:“要不,咱再把崔玉贵从庆王府那儿再要回来?”
慈禧点点头说:“去去,把他快点要回来。”说着,好像忽然想起是怎么回事了,就又对李莲英说:“降旨下去,恢复崔玉贵二总管职务,授三品衔,赏亮蓝顶戴。回头你去那边儿,告知皇上一声。”
李莲英弯下腰来说:“嗻。奴婢这就去。”说完,抬脚就要走。
慈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小李子,你告诉崔玉贵,让他回来时先去直隶封平县一趟,把元浦村那个什么什么鼓带到京城来。”
“轿鼓。”
“对,就是轿鼓。让崔玉贵把轿鼓带到京城来。”
李莲英巴咂巴咂嘴,为难地说:“老佛爷呀,崔玉贵出宫,这不、不太方便吧!”
慈禧立刻醒悟了过来。按照清朝祖宗定制,太监不能出宫。当年安德海私自出宫,就是被山东巡抚丁宝桢给逮住砍了头,把慈禧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公开场合还不敢说什么,只能打掉牙肚里咽。现在,她见李莲英又提起太监不能出宫之事,心里来气,就骂了李莲英一句:“好你个笨蛋玩意儿!谁说让他出宫了?我是说让他操办这件事,他难道不会差遣别人去吗?”
李莲英一见慈禧发了火,赶紧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您瞧我这张破嘴!是是是,还是老佛爷说得对,让他差遣别人去。唉,我以后要是死了,那肯定就是笨死的!”
慈禧听了,把眼一瞪,“哼”了一声:“放肆!我快要过生日了,你老是死呀死呀的,想怎么着呀?咒我快点死吗?”
李莲英听了,吓了一大跳,慌忙爬在地上,磕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嘴里不住地央求:“我的老佛爷呀,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不会说话,就爱胡说八道,这您老人家是早就知道的呀!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慈禧听了,偷着笑了笑,但又故意绷着脸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起来吧。哎,这件事情也怪我没有讲清楚。”
“不是老佛爷没有讲清楚,是奴婢没有听清楚。”李莲英说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脑门上的几个大包,咧着嘴唏嘘了半天。又揉了揉后背心,他的后背心一直冒着凉气。
崔玉贵是清末一个大太监,赫赫有名。他本是直隶河间府崔张吉村人,和李莲英是同乡,还沾点拐弯亲戚,论辈分是李莲英的表叔。崔玉贵十二岁净身入宫,先是在庆王府当差,后来宫里成立戏班子,崔玉贵的武功很好,就被推荐进宫在戏班子唱武生,腿脚利索,扮相也好,被慈禧看中,要到了身边侍候自己。
因为侍奉慈禧有功,崔玉贵很快被提升为大内二总管,授三品衔,赏亮蓝顶戴,地位仅次于李莲英。慈禧西逃时,先是命李莲英溺死珍妃于宫内井中。李莲英和光绪的关系不错,珍妃两声凄惨的“李安达”叫得他下不去手了。慈禧就命崔玉贵溺死了珍妃。从西安回来后,慈禧为安抚光绪,命人从井中打捞起珍妃重新厚葬,并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了崔玉贵身上,撤掉他的二总管职务,削去三品衔,摘下亮蓝顶戴,退回了庆王府。
溺死皇上爱妃,按照大清律例是死罪,但因为慈禧百般袒护,崔玉贵竟然屁事都没有。撤职务、削官衔、摘顶戴,那都是做给光绪看的,后来又都一一恢复了。这件事直把光绪皇帝给气了个七窍冒烟,闹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去。后来光绪身体一直病病歪歪,据说就与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崔玉贵从庆王府又回到了慈禧身边,并兼理升平署。经历了撤官、复官这样一个来回,崔玉贵侍奉慈禧更加尽心尽力也更加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差池。这不,慈禧过生日,不仅要看谭鑫培、陈德霖、杨小楼的戏,还要听封平县元浦村的谷家轿鼓,让崔玉贵负责办理。自从接过这个差事后,崔玉贵私下里一个劲地琢磨:这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呢?
常年侍奉慈禧,崔玉贵对这个老太婆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他觉得,给慈禧办事,无所谓对无所谓错,全看是否对她胃口,还要看她的心情好坏。如果对她胃口再碰上心情好,事情办得再不对也对;假如不对她胃口又赶上她不高兴,办得再正确也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