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他还是那个唐谴
细密的光丝若隐若现,布满整整一人大小的木偶。
白芷伸手拂额,鬓角早已浸湿。
她缓缓蹲至木偶一侧,一只玉手拂过木偶精致的面容。这木偶虽是尚未完成,不过却已经可以看出七八分白芷的模样。
白芷心中怅然,竟不禁发问道:“你可真是那唐谴的妻,允儿的娘?若你是,又为何与我相同面容?那唐谴……他又是否真的从未让你独居风雪之下?若是那样,你怕是也无遗憾了吧?”
话毕,面上却是生生一白。她竟然在嫉妒一个偶人!
“仙姑!仙姑!”外室传来声响,是那幼童允儿在唤她。
她起身走出内屋,却见允儿支着半只烤得娇嫩浓郁的燕鸟,含笑道:“仙姑仙姑!来尝尝爹爹的手艺!”
浮生如弹指,转眼间这孩童已在玉琢山上居了数日,与她也渐渐亲近起来。她伸手抚住他小小面庞,心里却踌躇着该如何回绝。
“允儿!莫闹!仙姑怎会食我们这凡间烟火!”正在此时,唐谴由门外徐徐走进。
白芷娥眉微颦,道:“谁说我不食?”
抬眼间,却见唐谴脸上盈盈笑意,她这才知道上了当。未语,反是低头浅尝。
入口是一股沁人的香,外焦内嫩,火候得当。她虽辟谷多年,却知这无疑是难得的美食。一口下来,竟让她有些痴醉。
“仙姑可还欢喜?”唐谴笑道。
“是啊!是啊!仙姑,爹爹的手艺是不是人间少有!”
白芷薄唇微泯,道:“确是口有余香。”
唐谴道:“仙姑若是喜欢,今后我便日日为你炊烟,可好?”
白芷抬眸,但见唐谴面色淡淡,目光犹如星璨。她屏息,他依旧是那个唐谴,是那个等待妻子苏醒的唐谴,是那个风雪过后便从此天涯的唐谴。
他又怎么可能为自己日日炊烟?
心中漫起几分萧瑟,只觉得这玉琢山的雪似乎更寒了几分。
一时瑟瑟,竟未听得木屋之外已有杀意绵延。
(六)浓浓杀意浮现
木屋外传来敲门之声,凌乱繁重。
白芷一怔,竟不觉抬眼望向面前的唐谴。
唐谴亦是一副索眉思虑的表情,暗想这玉琢山风雪虽已渐小,但依旧是积雪重重、寒气刺骨,究竟是何人会在此时来访?又或者说,是怎样的人能够在此时来访?
唐谴抬头,对白芷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白芷当即领会,将允儿藏进内屋后,便颔首不语。
却不料门外杀气渐浓,映得周遭空气都凝了几分霜雪。白芷凝神感应,似是料到了些什么,脸色一白!未及言语,木门竟生生被击打得破碎,一个红影闪至白芷身边,快若闪电。
白芷防范不及,手中的薄雪剑还未出鞘,那一抹青色刀光已向自己裸露的脖颈劈来。
白芷轻声一叹,嘴角竟勾起一丝看透凡尘的笑意。该来的始终要来,即便躲也是躲不过的。
转瞬间,刀影已落,白芷却未感受到丝毫疼痛。她愕然仰首,身上是一抹暖意,正是那唐谴用身体将她护住。见白芷回首,他苍苍一笑,却已伤得说不出话来。
泊泊的鲜血渐染上她的一身素衣,白芷惊,一时间竟生生逼出两行清泪来,道:“你,你这是为何?”
尚未得到答案,却见那闯入的红裙女子面露凶煞之色,红菱一甩,躬身跃起,一道青光乍然袭来。道:“白芷妖女!郎君已经将我忘怀!现在我既活不了,也决不让你活下!”
白芷微眯眼帘,翻身将唐谴护在身下。此刻她已有防备,薄雪剑快速抽起,盈盈剑气犹若月色雪光。
那红衣女子出手已是极快,却不料白芷的剑术早已登峰造极。两件兵器相撞,那青刀竟由中部碎裂,薄雪剑当即刺穿红衣女子的胸膛。
那女子狠狠地瞪着白芷,道:“妖女!终有一日,会……会有人将你除去。”
说罢,愕然倒地,身上却有五色光彩萦绕。
唐谴已是意识不清,竟欲伸手触碰那些彩光,道:“五色彩光熠熠,莫非我死的时候,也会如此灼灼?”
白芷伸手握住他的手,细语道:“莫碰,这五色皆是前者遗留的记忆,嗔、痴、恨、欲、情。”
唐谴疑惑,道:“前者?”
白芷脸色白如雪,道:“将前者遗留的记忆,放入木偶体内,这木偶便成了活偶。只可惜,若是被挚爱所遗忘或是抛弃,那木偶便只能继续存活不足四月。无法存活的木偶,徒生怨气却又不忍伤害挚爱之人,便把仇恨归于赐予其生命的制偶师。”
她微闭眼眸,父亲死去的画面稍纵即逝。
“这便是你不再做偶的原因?”
白芷不语,握着唐谴的手更紧了几分。
片刻后,光彩渐失。
白芷伸手为那红衣女子阖眼。
唐谴这才看清楚,那女子果然是一个精致的人偶!轻叹一声,昏迷之前却只问了一句:“仙姑!我那妻子仙儿何时才能归来?”
白芷握着他的手一抖,颦眉,道:“不出两日便可。”
唐谴一笑,安然合眼。
白芷望着昏迷的唐谴,心中无端生出一份苦楚。唐谴,若是你,是否永远不会将心中挚爱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