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真的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告诉二师兄,我一点也不想去争去抢什么破天下第一,我甚至也不想很厉害。
我想吃师娘的包子了。
二师兄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来,他说:
“那好,那我娶你吧。”
我觉得心怦怦跳的厉害,摸了摸脸却又觉得顺理成章。毕竟我也是个女子,虽然不见得有多么聪慧的女子。
我给他烧酒,为他尝试去抚琴,笨拙的可以,也企图去为他录诗——做那些毕竟妇人都该做的事。可我的手拿惯了剑,什么都做不来。
他按住我扯着针线的手,说:
“算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把酸涩的泪水咽回去。我到底也没明白他是说什么算了,算了什么,可我记得,我把他的手狠狠甩开,头也不回:
“好啊,算就算了吧!”
后来,当他为了明月楼的严清清死在蛮人的刀下时,我才明白,我会与不会都一样,他心里已经有了人,无关我好不好。
很多个晚上我坐在那棵树下,一个人,把棋盘敲得叮当响。
我看见月光倾洒下来,花瓣与树叶被风摇落落到我倒好的酒里,一道道波纹散开,冲荡着我胸膛里阵阵呜咽的地方,好像要把压在那处的大石头震裂。
我以为自己会有多么歇斯底里,多么不堪,可最后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唤了句:
“师兄。”
除了尾音的一丝颤意以外,别无他恙。
原来,他在我最爱的样子里,只是师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去当天下第一。
因为当天下第一只需要练剑,不停地练剑,很简单,也必须很忙,忙到什么也可以不去想。
后来的日子里我忘了自己下了又上了几次山,山上来了又走了多少人——可终究再没有其他人能走进那院儿里去。只是偶尔想起从前兴冲冲捡着柳絮当棉花的日子,会想笑。
再后来,大师兄死后,我摩挲这那把上了锈的旧锁,亲自锁上了院门。
七师兄的发妻在山道上远远地等着我。
透过掩不上的门板,我的视线落到院里老树下,几处新旧不一的坟上。
我想起大师兄躺在塌上,瘦的没有人样,他用手抚了抚那把握了一生的剑,交给我,哈哈一笑,他说:
“没想到,除了你这丫头,我竟是活得最长的。”
我也陪着他笑,
“是啊师兄,你活的长,你还要活很长。”
他摇摇头,别过脸去,只是喃喃着,
“值了,值了……”
大师兄脸上挂着笑,他是我所有亲人里走得最平静的一个。
却像是蚕蛹上抽走的最后一根丝线,我感觉一下子被抽空了,风凉凉的灌进来,渐渐的皮开肉绽。
有人在后面唤我,说:
“走了,落西了,走了。”
我揪着怀里,大师兄那把甚要上了锈的旧剑,我知道它打磨了定要比新剑还要快,还要亮。可未必比得上这把好了。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着打在我脸上,我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被挣裂开来,疼得直抽气。
太阳在西山头迟迟不落,我睁着眼一直努力望着它。
最后不知是一只什么鸟如何啼了怎样一声,我垂下头来,泪水从鼻尖滴落。
我想起,从前师父凌空使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套路,
一群半大的孩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个个挺直了身子,背着剑,站在院儿里。
我好像闻见了师娘,香的不行的素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