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漆漆的大堂中,只点着数根蜡烛。那日带着一队官兵围客栈的捕头,正坐在此间。坐在他对面的人,手中拿着两张纸,在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那个人脸色如铁,坐姿正得像块铁板。他姓铁,铁面无私的铁。他来自除州。
他们座下跪着一个人,从刚才起,这个人一直在小声哭泣,直到座上的两个人让他讲话,他才蓦然扑到在地,说道:“大人啊,你要为我们掌柜做主啊,他一定是被那两个贼人杀死的啊!”这个人是望春楼的一个伙计,平时跟着徐家公子哥吃香的喝辣的,突然这个大靠山倒了,他内心及其不甘。望春楼已经人去楼空了,只有他留下了想搞点油水。
座上两个捕头面色凝重,直想抽刀砍了吴夕二人。
江南某处的河沿小亭中,歇着几个风尘仆仆的来客。其中带头的那个说道:“掌门有令,一不可暴露身份,不可露出面目,不可使用本派武功。二须保得岳林完整,把他活着带回到掌门面前。之后的事再待掌门定夺。”有人问道:“岳林旁边那个小毛孩呢?”带头那个人说:“能保便保,不能便不管。”
烟雨阁上,岳林摸着乱糟糟的头发,从舒服的床上爬了起来。他长着大大的嘴巴,打了个可以催眠整栋楼的人的哈欠。吴夕浑身脏兮兮地躺在他身边,他面色白得依旧,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岳林看着吴夕的双拳,正紧紧地攥着被子,把被子扯出一个大口子。一阵恶臭袭来,岳林皱着眉头翻身下床,看到床下好几个空着的酒坛,七歪八倒的,还有好几摊秽物。
吴夕居然吐得满地都是。
岳林摸了一脸冷汗,心想等会换家客栈吧,话说这不要加收清洁的钱吧?
岳林摸出几颗醒酒丸,塞进吴夕的嘴里。
不多时,他们就背着行囊走在了江南雨后的街上。
一场雨把江南清洗了一遍,污秽之物似乎被冲走了不少,无论是河边的柳,还是街上的店铺,都展现出一股勃勃生机。吴夕看着雨后新景,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他断断续续地,把岳林昏睡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十滴血这个秘密吴夕还是没有讲。
岳林越听越感到不对,最后听到那个公子哥死了之后,他更是瞪着老大的眼睛问道:“什么!”
岳林面色凝重地说:“像他那种人,鱼死的唯一结果就是网破。他一定会留着后手,使得他死后我们的事情会公诸于世。”
“这说明现在,我们是两个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的通缉要犯。”岳林说道。
吴夕内心冷到了极点。
大街的另一头传来两声怒喝,街上的人流自动从中间分流开来,把大街中央留给了吴夕二人和……一伙官兵。紧接着,吴夕四周的大楼上窗户纷纷被推开了,一把把弓弩从窗中伸出来,对着吴夕二人。地上的官兵们快速地涌动,绕到吴夕的四面八方,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还有两匹白马,马上骑着两个捕头。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正是那位从除州来的铁捕头。他不远万里来到这儿,已不愿再看到有任何闪失,他祭出捉拿飞天大盗的阵势,只是为了抓住这两个小毛孩。
岳林剑已出鞘,护在吴夕身边。吴夕大脑飞快转动着,想着要怎么说服那两个捕头和自己单挑。
但是官兵不是强盗,就算是两个捕头都死了,抓捕任务还是会继续。更何况那两个捕头不是强盗头头,不可能答应他这么荒唐的要求。
所以吴夕得出结论,岳林会死去,而十滴血只剩下五滴血了,待第六个人提着刀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也会死去。甚至他,会死得比岳林还快。
不知为何,他心里一松,反而愉悦起来。终于可以结束了。
如果有人可以看穿他的内心,会看到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大笑的诡异情形。
但是没人看得穿,吴夕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铁捕头大手一挥,兵卒如潮水涌向了吴夕二人,岳林依旧使出以一人可守百人的法天道阵,牢牢地挡住了无数的刀剑。
另一匹马上的捕头沉不住气,手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一把明晃晃的刀直取岳林首级。岳林格开一把刀之后,准备用尽全力去接这一把从马背上飞来的刀,虽然这样会留下无数个破绽,足以使他连中两刀,吴夕连中三刀。
风云有变,天下无常。谁都没有料到斜刺里冲出来一个蒙面大汉,手持双斧,以极其沉重的内劲震开了这把势在必得的刀。岳林见状,连忙改变剑路,以一套行云流水的守招,挡开了原本会招呼道他们身上的那五把刀。
那名大汉扯着嗓子喊道:“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小毛孩,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今天就要管管这官府衙门的闲事。”他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位置上,巧妙地与岳林扯干净了关系。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大汉来自何处。
未等那捕头说话,蒙面大汉手提双斧,哇查查地叫着吼着,跳过去与他缠斗了起来。
那铁捕头深感不妙,知道生了变节,也不由分说地朝着岳林掠过去。此刻铁捕头********想着杀死这两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眼睛都瞪红了。
谁知半路又跳出一个蒙面大汉,手持一把关公刀,挡在了他面前。这大汉又说道:“我以为官府衙门是为民做主的地方,没想到就会欺负小毛孩。这等闲事,算我一个。”
这两个蒙面大汉和这两个捕头屋顶地下乱飞,斗得天昏地暗,却难分胜负。那铁捕头心想,不需要我们出手,只要拖住这两个大汉片刻,那些兵卒自会杀了那两个杀人犯。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空了,因为混战之中,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天鞭子,每一甩都会打翻几个兵卒。那铁捕头定睛一看,看到长长的鞭子那头,却是一个好生娇小的女人,那女人同样蒙着面。
这鞭子打得那群兵卒头破血流,抱头鼠窜,暗暗叫苦:“好生猛的婆娘。”
铁捕头又气又急,大喊:“放箭。”却听面前这大汉嗤笑到:“哪来的箭?你这糊涂官差。”
原来那窗前持着弓弩的人,在这场混乱开始之前,早已被一个个放倒了,此时正五花大绑地睡着午觉。
地上的乱战之中,又混进了一把铁尺,和一杆长枪。
天竹派几乎容纳了世间所有的武艺,他们不仅博,而且精。计较如中庸先生,都不禁透露出对他们的赞许。
不多时,一鞭,一尺,一枪,一剑汇合到了一起。岳林乐疯了,以前他总是被动防守,打得他一肚子窝囊气,今日他发誓要把这债给讨回来。他转动剑身,改砍为拍,狠狠地拍在兵卒们的头上、身上、脚上,每次出手必会放倒一个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血。
岳林激斗正酣,那使斧的汉子却急使眼色,地上三人心领神会,低声说道:“快走。”他们拉着吴夕二人,翻过楼房,消失在了人海中。
再说那两个汉子齐齐挡开了两个捕头的一击,说道:“不与你缠斗,走也。”那两个捕头想拦,却哪里拦得住,只能恨恨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五人敢从百余严阵以待的官兵手下抢人,这很符合天竹派的作风。莫说百人,千余铁骑他们也敢穿梭其间。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疯。对于他们,这是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