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沉眠了两个时辰才醒来,因为害怕伍子旭可能还会回来骚扰,乐安宁便嘱咐她若是阿青身子允许,一定要尽快回去靖州,随后便在柳丝的不舍之下策马出了晖州。有了孙蕊的叮嘱,乐安宁先是回到了靖州城,将郁小仙那根簪子送回了明秀手中,随后在余塘码头租了一艘双橹客船,打算走水路去往云州。
在余塘江上漂了半天,乐安宁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这般安静自在的感觉,余塘江上景致优美,乐安宁躺在船尾,湿润的微风轻轻吹来,将他脸上的担忧慢慢吹散抚平,除了依旧有些担心阿青和柳丝的安危之外,乐安宁已经彻底将霁玉斋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公子,吃饭啦~”吴侬软语从里头传来,一位二八少女掀开帘子,露出黝黑的皮肤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乐安宁起身朝她一笑,那少女便眼眸微垂,露出一丝羞意。
这艘橹子船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一家三口在江上生活了十几年,这水上的功夫和手艺可以说是一绝。乐安宁掀帘一瞧,肉丁蚕豆、红烧鲫鱼、酱爆螺蛳、鱼杂笋羹、炖鱼头汤等等各式菜色已经摆满了桌子,菜香扑鼻一下子就让乐安宁食欲大振。
“大娘,你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乐安宁笑着烦恼道。
那头缠灰色巾帕的大娘给乐安宁倒了一杯米酒,笑道:“公子尽量吃就是,这江上啥都没有,就是鱼虾吃不完。”
乐安宁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鲜美的味道立马充斥口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大娘这手艺可比上头那些个大厨可高明多了啊。”
“公子可误会了,这菜都是我家丫头做的。”言语神情略带自豪。
“哦?”这倒是出乎乐安宁的意料,他看向一旁有些扭捏羞涩的少女,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秀兰。”
“秀兰姑娘这手艺可了不得啊。”我啧啧称赞道。
那大娘得意道:“那可不么?前些日子也有一位像你这样的公子来坐我们家的船,身边还跟着两个漂亮的小姐,三个人都齐夸咱家丫头做得菜好吃呢。”
这番话一下子让乐安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像我这样的公子?”
一旁的秀兰点了点头:“那位公子生得也好看,说出来的话还有那说话的方式和我们都不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对了,他说他的家是在北方哩,从没吃过这江南的美食。”
“那他身边的两位小姐长得什么模样?”
秀兰想了想:“那两位小姐长得一样漂亮...对,是一模一样的漂亮。”
一模一样?乐安宁一惊,难道是华清池的沈雪和沈霜两姐妹!这么说来,那位公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秀兰,那位公子有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名字倒是没说,不过我听那两位小姐一直喊他大少大少什么的。”
果然是他!白家大少白若言!只是他去云州做什么呢?而且好像连家对他的行踪并不知情啊。
“大姐,那三个人是什么时候搭乘你们的船的?”
“差不多是上个月的初十左右吧?”那大娘有些不确定,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秀兰点了点头:“没错,是初十那几天,在载那公子之前,咱们还招待了顾家小姐呢!”
顾家小姐?是指顾白露?上个月初十左右不就是连万雄举办寿宴那几天么?白若言专挑这两天赶赴云州,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突然得到的情报让乐安宁的心绪再起涟漪,不过很快就被饥肠辘辘的空虚感压了下去。一桌的美味几乎被他消灭了干净,听着外面船家的哟呵号子在江面上起伏缭绕,乐安宁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自己所向往的自由。等到杀了仇人了却了心愿,自己便带着阿青和丝丝住到这江上来,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鲜味就吃什么鲜味,岂不是赛过活神仙?
“大娘,你们什么时候在云州啊?我回靖州的时候,还坐你们的船。”乐安宁开始提前打起了招呼。
那大娘立马喜笑颜开:“公子什么时候回靖州?咱们到时候在云州码头等你便是了。”
什么时候回靖州可没个准信啊,乐安宁心想,那秋君柔需要的“绿萝蛇香果”好不好找还不知道呢,少则两三天躲着十几天都是有可能的。
“那就只能看咱们的缘分了。”大娘说道:“云州码头像咱家这样的客船还有很多的,公子若是觉得他们招待不好,还可以搭乘那碧涛阁的花船不是?正好再过半个月他们就会前往靖州揽客了。”
秀兰一听忙啐了一声:“娘,你怎么能让公子去那种地方呢?”
大娘白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哪个男人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何况像公子这么英俊潇洒,在勾栏青楼里肯定是很受欢迎的。”说着说着便咯咯笑了起来,气得秀兰小嘴一噘,有些幽怨地瞥了乐安宁一眼。
乐安宁笑了笑不置可否,不过听大娘这么一说,去碧涛阁看看情况倒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他拿起桌上盛满米酒的瓷碗正要往嘴边送,猛然之间,心头像是被某样东西重重击中了一般,一道精光乍现脑海。
碧涛阁的花舫再过半个月去靖州?伍子旭也说霁玉斋的下一批货物正好再过十五天,难道真的会有这么巧?乐安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碧涛阁是连家旗下的情报组织,霁玉斋严格意义上的靠山也是连家,这样想来却是格外的符合情理啊,看来这碧涛阁自己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
到达云州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云州港口灯火如昼,乍看之下,仿佛是那靖州城长街的灯红酒绿搬到了江边,还未靠岸,乐安宁便闻到了肆意的酒香和情柔绵绵的喧嚣。
与船上的一家三口道别,在秀兰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下,乐安宁踏上了云州港口,转而又立马步入了碧涛阁所在的码头。碧涛阁是江南仅次于风月楼的风月场所,停靠在码头边上的,是一艘巨大的游船,船体长达百丈,船舫如一幢四层楼高的酒楼,每一层都灯火艳艳,人声鼎沸。在云州,人们喜欢把这艘巨大的游船称呼为“花娘娘”,而在它周围的江面上,散布着接近一百艘大小不一的花船,有的双橹,有的四橹,甚至还有一些八橹的大船,这些花船像是点缀在江上的粉色星光,散发着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光芒和气息。
这是乐安宁第一次见识到碧涛阁的真面目,着实也被它的气派给折服了。将整栋青楼搬到了船上,也亏得那连思辰想得出来,看来自己以前是小觑这家伙的手段和能力了。叹服之间,乐安宁也开始为风月楼所担忧,有碧涛阁这样的对手在,孙蕊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踏入灯火辉煌的“花娘娘”,里头已经人满为患,花枝招展的老鸨崔娘见到乐安宁,便甩着绣帕笑盈盈地缠了上来。乐安宁对碧涛阁的姑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里的头牌叫陈落烟。不用想,这位陈姑娘定是不会轻易见客,乐安宁甚至可以肯定她已经被连思辰安排专门用来服侍白平风。
乐安宁告诉老鸨自己想要一个离“花娘娘”远一点的船舫,因为自己喜好清静。那老鸨眨了眨媚眼,以为自己心领神会,便随手点了一位姑娘的名字,命着一位年轻****领着乐安宁前去。
花船与花船之间都用铁链相连,上头铺着厚实的木板供人行走。乐安宁被带到了最东边的一艘花船之上,这里几乎是碧涛阁的最边缘处,周围只有零星的两三艘花船在随波起浮着。
用几两银子的小费打发掉那位****,乐安宁便掀帘走进船舫之内。里头烧着火炉温暖如春,装饰便如普通的酒楼厢房设施齐全。一位长发铺洒在地的美丽女子靠在窗子上,一听有人进来的动静她便抬头望去,正对上乐安宁那双俊美的眼眸。
乐安宁趁机打量了一番,见她外披素色的长袍,内衬一件雪色薄纱,愈发显得锁骨清冽,而她搭在窗台上的藕臂白皙凝脂,玉指纤纤似勾着星月丝缕。她的头发很长,坐时散开在地上,如舀了一勺天上的夜色凉水铺洒在身后。乐安宁将目光定在了她清瘦的脸上,轻施淡妆,峨眉轻描,柔眸如水,眉宇之间流淌着淡淡的惊讶和一丝虚无缥缈的哀愁。细细一瞧,她左边眼角底下有一颗泪痣点缀,更是增添了几分秀气和美丽。
好有气韵的女子。
这是乐安宁第一眼的想法,此女容貌虽然比不上孙蕊和阿青,但与郁小仙和沈蝶衣相比倒是不遑多让。而且,她身上的气质与那郁小仙也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郁小仙是清丽之中带着娇媚,而她则完全不带有任何的胭脂俗艳。
这样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碧涛阁里?乐安宁心中又起惊叹,他以为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混迹在风尘之中,而更让他感觉奇怪的是,以她如此的容貌和气质,居然还当不了这碧涛阁的头牌吗?
乐安宁的诸多想法只是在脑中流缠于一瞬间,等他走近之时,那女子已经站起身来,轻施以恭道:“奴见过公子。”
声如弦音,飘荡自九霄之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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