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旭是霁玉斋的东家,他出现在庄家一点也不奇怪,但乐安宁心中却隐隐出现了一丝担忧,若此人在场,要想拿到庄泰霖手上的那本账本就会变得很棘手。
两人进了书房,屋内烛影绰绰,乐安宁透过屋顶青瓦的缝隙看到两人面对面坐在桌案旁,斟酒对酌。
“御宝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伍子旭开了口,语气听着很是高兴。
“一如既往地在走下坡路,十家分店差不多已经关了一半了。”庄泰霖那仿佛野猫打架一般的嗓音在此刻听着格外刺耳,乐安宁闻言倒是一惊,无来由心中一阵气恼,御宝堂的情况已经变得如此糟糕,那蓝绮昭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得住?
伍子旭发出了一阵爽快的笑声,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情况:“等到御宝堂关门大吉,咱这霁玉斋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行业马首了。”
庄泰霖顺道拍起了马屁:“到时候连庄主定然会重用公子您呐,这江南一带...不不不,等到连家一统江北,公子您在江湖上的地位可就没几个人比得上的了。”
伍子旭装模作样摆手说道:“庄老可太抬举我了,我跟着连庄主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地位和权势。”
庄泰霖心领神会道:“老朽明白,公子做的一切都是为连姑娘。”
乐安宁大吃一惊,原来伍子旭对连澜有意思?不过想起连澜那张令人窒息的容颜和绝妙的身段,这事忽然就变得很容易理解和接受。
伍子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姑娘千金之躯,容貌胜仙,哪个男子不对她心动?伍某一介匹夫,只盼能够好好守在连姑娘身边,其余的哪敢乱想?若不是连庄主爱女心切,不让连姑娘在江湖上随意走动,以她的姿容涵养,哪还有那风月楼的孙蕊什么事情?一个青楼里卖唱的,也好意思自称天下第一美人,岂不笑话?”
乐安宁差点忍俊不禁,原来这小子是为了连澜而对孙蕊心生嫉妒之意,难怪那天在风月楼里口无遮拦出言不逊。但他可能还不知道连思辰对孙蕊的一片痴心吧,否则又怎敢在自己的少主人面前如此胡来?
“老朽倒是觉得这世间男子众多,花样百出,可都不及伍公子分毫啊。”
“哪里哪里,庄老过奖了。”
两人就这么谄媚谦虚一阵,听得乐安宁差点反胃作呕,正在考虑今晚要不要暂且回去明日再来的时候,却听见屋里伍子旭忽然开口说道:“离下一批货物还有整好十五日...”
话还未说完,书房外头忽然飞闪过一道身影,乐安宁听闻动静之后立马望去,只看到一道黑色影子瞬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仅仅这一刹那的功夫,乐安宁便觉得这人的身法有些似曾相识,却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人究竟是谁?乐安宁正诧异着,屋内烛火便扑闪了几下,伍子旭立刻惊坐而起:“什么人?!”
糟了!乐安宁心中大喊不好,拉起秦青的手便想离开。那伍子旭却是不走正门,直接飞身冲破屋顶,手中碎雨剑便是二话不说直接刺来。乐安宁心念一句难缠,一手在秦青背上轻轻一推,便将她送回了地面,也示意她先脱身。但事与愿违,从书房里猛然击出一股强劲有力的掌风,直接朝秦青扑去。
乐安宁大惊,却见那庄泰霖破窗而出,身法如蛮牛,与自己先前所见那孱弱的老头完全不同。
这厮竟然身怀武功?!乐安宁惊愕之余,脚下后退连连,伍子旭的碎雨剑威力巨大,乐安宁又不能使出自身的身法和飞刀功夫,只能凭借着非一般的脚力和反应进行躲闪。
伍子旭心怀杀意,剑法在两招之内便已经提升至最大的威力,乐安宁心生骇意,在隐藏自己武功的情况下,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再持续纠缠下去便必死无疑。他脚下一蹬,身形如俯冲而下的纸鸢朝秦青飞快掠去。
秦青正与那庄泰霖纠缠,似乎也怕自己的武功暴露而收敛了不少,只守不攻,庄泰霖平时看着老弱无力,眼下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双眼通红面目狰狞,每一招都想要置人于死地。
乐安宁替秦青硬挡下了一掌,体内顿时翻涌如浪,忍着吐血的冲动扯着秦青的衣服便要跑。那庄泰霖大喝一声:“哪里走!”便追着乐安宁抬手便要朝他背部击去。乐安宁心生恼怒,回身双脚一个不知何门何派的连环踢,竟是让庄泰霖措手不及,一脚便踹在了他的胸口上,将其踢飞了出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锐利冷光,仿佛骤雨乍来,乐安宁背生芒刺,心中悚然凉了一截。伍子旭不知何时闪到了身后,碎雨剑便如狂风暴雨一般疾刺而来。乐安宁脚下来不及收回,身形便如陷入泥潭一般无法自控,正纠结如何躲过这一剑的时候,身旁的秦青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挡在了身前。
乐安宁顿时眼露恐惧和绝望,还来不及出手阻止,伍子旭的剑便已经刺穿了秦青的胸膛。
鲜血在夜色与剑光的交错之间绽放出最浓郁的雾花,转而又被秋风摧残而凋谢腐败,那一滴滴滚烫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打在乐安宁的脸上、眼睛里,最终凝成一把把无形的利剑,统统刺入了乐安宁的心髓里。
这一刹那,乐安宁只感觉天崩地裂,他再也顾不得任何,嘶吼着一脚将伍子旭踹飞出去,然后抱着秦青疯了一般地逃出了庄家。
“阿青!阿青!”
乐安宁低头拼命唤着怀里的少女,秦青虚弱地呜咽着,鲜血早已浸透了她身上的黑色衣衫,看得乐安宁心如刀绞。逃到客栈住处,乐安宁不敢走正门,便飞身入二楼,破窗而入,剧烈的动静让屋内的柳丝猛然坐起,一副应敌的紧张模样。但一见是乐安宁跪倒在地,怀里抱着流血不止的秦青,柳丝先是一愣,随即便目露惊恐。
“丝丝...丝丝...”乐安宁拉下面罩,有些说不出话,只能就这样唤了两声。柳丝从他手里接过秦青,然后将她抱上了床,开始替她处理伤口。
乐安宁就这样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床上身受重伤的秦青,然后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晖州,又是晖州,自己又一次让阿青受到了伤害。他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觉得自己如此懦弱和无用,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一身武功和内力有什么用呢?自己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好,居然还妄想杀掉那个仇人?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少爷...”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丝回头看了看乐安宁。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幅表情,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无助绝望,她忍不住低身抱住了乐安宁,将他的头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少爷,没事的,秦妹妹会没事的。”她一边轻柔地安慰着,一边用手轻轻拍抚着乐安宁的背部,像是在哄一个出世不久的婴儿一般,乐安宁微微颤抖的身子因为柳丝怀中的温暖而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从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和接连几声吵骂,不停有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传来,乐安宁猛然惊醒,神色也顿时恢复了平常的冷峻。
是伍子旭和庄泰霖,他们居然追到此处了!乐安宁大感不妙,立马起身说道:“丝丝,你照顾好阿青,外头由我来应付。”乐安宁迅速脱去身上的黑衣,并且确认了身上并无沾染任何血迹,然后便绕过屏风推开了房门,正巧迎面碰上正准备踹门的伍子旭。
“咦,这不是伍兄么?这么晚了,你这是闹得哪出啊?”乐安宁故作不解和惊讶道。
“乐安宁?你怎么会在这里?”伍子旭显得有些意外,一双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与此同时,庄泰霖也来到了伍子旭的身后,一看见乐安宁,也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连庄掌柜都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乐安宁脸上的惊意加重了几分。
那庄泰霖不愧谨慎入微,竟是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乐安宁,开口问道:“乐公子不在靖州待着,跑来晖州做什么?”
乐安宁露出一副无辜模样,笑道:“难道我不能来吗?莫不是这晖州出了什么新政策,说是姓乐的百姓的不能来此?”
伍子旭冷笑一声:“你不用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我们正在追捕两名入室偷窃的犯人,他们偷了我霁玉斋足足十万两的金银首饰,你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这个家伙倒是会胡诌啊,到时候他们即便报了官,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乐安宁心中有些气恼,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出一副吃惊状道:“十万两?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两位报官了吗?我一直待在屋子里,倒是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啊。”
伍子旭一挥手:“报不报官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只要进屋查看一下,若没什么问题立马就走。”
说着竟是二话不说就要往屋子里钻,乐安宁一把拦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悦道:“伍兄,你又不是什么官差捕快,就这样私闯我的房间怕是不合规矩吧?”
伍子旭冷笑道:“你这么不想让我进去瞧瞧,不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亦或是心里有鬼吧?”
乐安宁同样冷笑了一声:“无凭无据,你也敢说出这种话,你们伍家混迹江湖,难道靠的就是无理取闹和不要脸吗?”
“你!”伍子旭气得嘴皮子直哆嗦,身后的庄泰霖适时地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冲动。伍子旭瞪了乐安宁一眼,语气冰冷道:“好,我不进去也可以,我记得你身边一直有一位贴身丫鬟,你现在叫她出来让我瞧瞧,等见到了她,我便离开。怎么,你不会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吧?”
乐安宁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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