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宁三人随着那妇人进了一间雅舍,屋内墙上挂满了字画,角落各处摆放着许多样式不一的玉器,正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四方茶案,上头正煮着一壶茶,气雾缭绕散发着清淡的茶香。
四人围案坐下,妇人跪地为三人沏了一杯茶,说道:“鄙处只有银针尖茶,望乐公子与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乐安宁说道:“掌柜太客气了,是我们三个叨扰了才是...不知掌柜尊姓大名?”
那妇人落座,嘴上说道:“贱妾姓蓝,双名绮昭。”
“原来是蓝掌柜。”乐安宁从怀里掏出那从孙蕊地方讨来的银簪,直接递了过去,开门见山道:“蓝掌柜请看看这簪子。”
蓝绮昭一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霁玉斋的蝶恋花啊。”
乐安宁大惊,想当初自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竟能一眼就分辨出此簪子来自霁玉斋?乐安宁开始对这位妇人生出一丝敬佩来。
蓝绮昭微微一笑,笑意里透着懒散和无穷的魅力,说道:“公子倒是个怪人,既想知道霁玉斋的事情,又为何跑到贱妾的御宝堂来问询?”
乐安宁笑道:“御宝堂作为霁玉斋最大的竞争对手,对其了解认知的程度理应不比霁玉斋本身差多少。在下既能在蓝掌柜这里知道一些关于霁玉斋的重要情报,又何必费尽心思与他们当面质问纠缠,更何况在下也没有信心能够撬开他们的嘴巴。”
蓝绮昭忽然哈哈一笑,笑声里带着一丝狂傲:“公子为何认为贱妾会将霁玉斋的事情全部告知?就因为霁玉斋与御宝堂是竞争对手?贱妾在珠宝行业混迹多年,任凭他霁玉斋如何强势,贱妾也还是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分毫。”
乐安宁冷静应对道:“我相信蓝掌柜的能力,若是公平竞争,霁玉斋必定不是御宝堂的对手。只可惜,现在的情况怕是超乎了蓝掌柜的掌控。”
“公子此话何意?”蓝绮昭目露好奇。
乐安宁淡然分析道:“御宝堂客户剧减,霁玉斋却是赚得盆满钵满,在下不信蓝掌柜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是御宝堂似乎对扭转这样的局面没多少办法和手段,蓝掌柜必定也对霁玉斋有过怀疑,不若就让在下替你调查一番吧?”
蓝绮昭笑道:“所以公子是想与贱妾做个交易?”
乐安宁摇头道:“不是交易,而是合作。”
蓝绮昭说道:“贱妾为何要相信公子?公子是捕快?亦或是朝廷检察院的某位暗探?”
乐安宁否认道:“在下什么也不是,只是跟随自己的意愿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蓝掌柜可以选择不信任,在下也另有办法去调查霁玉斋,只是为了御宝堂的未来考虑,望蓝掌柜能慎重思量一下。”
这话一说完,蓝绮昭忽然闭口不言,屋内便是一阵沉默。
柳丝和秦青从刚才开始便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秦青低着头,偷偷喝了一口桌上的银针尖茶,苦涩的味道让她眉头一紧,吐了吐舌头。蓝绮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却也是紧紧一瞬,快得让乐安宁以为是幻觉。
蓝绮昭掂量着手中的银簪,开口道:“这蝶恋花别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古怪的是上头这块玉石。”
乐安宁知晓她已经对自己妥协,听闻此言,随口说道:“这玉石难道是假的?”
蓝绮昭摇头道:“公子且听贱妾说完。这种样式的头饰御宝堂和霁玉斋都有卖,在制作流程以及整体的材料选择上,两家大同小异。论及手法的精致程度与细节打磨,御宝堂毫无疑问要高出霁玉斋一个档次。但两家唯一也是最大的区别,就是上头这一颗玉石。御宝堂内此类饰品所用到的玉,主要来自于大华西北地区的兰田翡翠原玉,和西南云涟府的蟒眼瞳玉,这是大华境内质地最纯最好的玉石了。然而霁玉斋这块玉,却比这两处地方所产更加好,而且好上不少,在色、透、匀等方面都是绝佳的。贱妾愚昧,竟是分辨不出这玉石产自何处。”
听了蓝绮昭一番话,乐安宁还是疑惑:“难道就因为霁玉斋的玉石质地好,就将御宝堂的客户全部都挖走了?”
蓝绮昭说道:“并非如此,问题在于霁玉斋的玉石不但质量极好,而且价格比御宝堂的要便宜许多。像这支蝶恋花,御宝堂起码要买一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目,秦青吓得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
“那霁玉斋他们卖多少?”乐安宁问道。
蓝绮昭略显无奈道:“至多不过五千两。”
“五千两?”乐安宁瞠目结舌,两家价格竟是相差了一倍。如此看来,霁玉斋的生意如此火爆不是没有道理的,谁会不喜欢档次又高质量又好而且还便宜的东西?乐安宁总算知道了霁玉斋的问题所在,恐怕这也是惊庭希望自己去调查它的重要原因。
“霁玉斋的玉石来源有问题。”乐安宁一语中的。
蓝绮昭点头认同道:“乐公子若真的愿意去往这方面调查,只怕会困难重重,贱妾便先在此谢过乐公子了。”
说完便低头欠身行了一礼,乐安宁笑道:“蓝掌柜客气了,说不定此事到了最后解决那天,咱们就成了一家人了。”
蓝绮昭闻言一愣,右眼透出一丝惊讶,而正是因为这本能露出的惊讶,更让乐安宁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暗自一乐,然后站起身来作揖道:“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蓝掌柜放心,此事在下定当鞠躬尽瘁。”
蓝绮昭微微张嘴欲言又止,只是看了眼柳丝和秦青,然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
从御宝堂出来,秦青便喊着肚子饿,三人选了一家酒楼,随便点了几个菜算是应付过去。柳丝只吃了几小口就放下了筷子,与一旁狼吞虎咽的秦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爷,接下来该怎么做?”柳丝替乐安宁斟了一杯茶。
乐安宁往嘴里扔了两片毛豆,说道:“像蓝掌柜这样的行业顶尖高手都无法查出霁玉斋的玉石货源,就凭我们几个门外汉,只怕比登天还难。如果要找到霁玉斋货源有问题的证据,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霁玉斋进出货物的账本。”
“账本?去霁玉斋抢吗?”秦青嘴里塞满了米饭,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乐安宁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饭粒,说道:“霁玉斋里就算真的有账本,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假账本。那本真的,按着庄泰霖那谨慎的性格,一定会随时带在身上了,所以极有可能是在他家中。”
柳丝立马明白了乐安宁的心思:“少爷难道是想...”
乐安宁笑了笑:“自然是做少爷最喜欢做,也是最擅长做的事情了。”
于是到了这天夜里,乐安宁和秦青穿上了夜行衣潜入了庄家院落。庄家不是那将军或是官员府邸,守卫自然很是松懈,乐安宁和秦青轻而易举地在府中各处穿梭,比第一次潜入徐宅还要来的轻松简单。
在翻查过庄泰霖的书房和卧室之后,两人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未能找到,乐安宁便认定那账本被庄泰霖藏在了身上,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冷笑,想不到那老家伙做事竟是如此谨慎精明,也难怪霁玉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崛起到今天这般地步。
两人只能守株待兔,潜伏在书房屋顶之上,乐安宁悄悄移动一块瓦片以便观察里头的动静。秦青在他身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少爷,若是今晚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怎么办?”
“那就明天再来咯。”乐安宁随口一说:“你要是嫌麻烦不想来,便和柳丝待在一起吧。”
秦青立马摇了摇头,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少爷,柳姐姐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啊?”
乐安宁知道她想起了杭宁时候柳丝的异常举动,便说道:“阿青,不要随意窥探别人的往事,就像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过去被太多人知道一样。”
“哦。”秦青很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略有遗憾道:“若是有薛奶奶在,说不定能医好柳姐姐脸上的伤。真想看看柳姐姐原来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秦青口中的薛奶奶乐安宁也听过好几次,便是很多年以前闻名整个天下的北祁圣手薛神医,只不过当年北祁被大华吞并,除了秦青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死亡或是失踪,这位薛奶奶年事这么高,只怕早已仙逝。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轻,甚至被晚风一吹,便随之细碎得一丝不剩。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一边说这话一边肩并肩地朝书房走来。乐安宁按着秦青的脑袋压低了身子,待那两人走近时,乐安宁才瞧个清楚,其中一人正是那霁玉斋的掌柜庄泰霖,而在他身边那一位年轻公子,倒是让乐安宁有些吃惊,但细想一下却又在情理之中。
伍子旭,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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