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宁是个好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没有靖州的繁盛,却多了一份特别的娇艳。若将两个城市比作是女子,靖州城是那富贵人家的千金,优雅知性之中带着一丝娇媚;而杭宁则是十足的江湖媚子,无一处不透露着令人心动的透彻妖冶,也难怪每一年的百花会都选择在此处举办。
乐安宁三人从“芙蓉浦”出来,走在杭宁宽敞的长街上,两旁的梧桐树叶稀疏泛黄,冷秋在此地泛漾起与众不同的气息和味道。秦青初来此地,对街边小铺各式玩意吃食都有着浓厚的兴趣,拉着柳丝跑进跑出捣鼓闹腾不亦说乎。
乐安宁则晃晃悠悠,手中拿着那支银簪仔细端详了半天,有些搞不明白惊庭为何会将目标指向霁玉斋,心中也不免对许怀温颇有微词,来信只有短短一句话,也不说清楚调查的目的和方向,这让自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却也不知从何下手啊,这莫不是对自己的考验不成?而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乐安宁也是犹豫不决,难道要拿着这一支簪子直接跑到霁玉斋去问吗?
乐安宁自嘲一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白痴。想想自己身边只有阿青和丝丝可用,人实在是有点少啊。
“丝丝。”乐安宁将柳丝喊道身边,问道:“惊庭每一个门内有多少人?”
柳丝回答道:“十二月的门首是惊庭的主要架构,至于每个门内有多少人并不确定,一切都由门首自己决定。”
“还有这回事?”乐安宁有些意外于惊庭的用人手段,看来自己找机会还要多招一些有用的人进来啊。
三人正走着,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正围着几个人,正指指点点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乐安宁走进一瞧,看到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根枯树杆子正在打地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那姑娘身上穿得倒是鲜艳,只不过看材质都是一些街边劣质的衣布,脸上胡乱画着胭脂水粉,看着吓人,完全瞧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
“臭丫头死丫头,我让你偷钱再去买胭脂!”那男子一边抽打着一边喊,双眼通红,神色气恼和悲痛。
那姑娘蜷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一声声惨叫听着下人,不停哭喊着:“爹,爹!女儿错了,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乐安宁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这小姑娘情窦初开偷拿家里钱买胭脂了,被父亲发现之后便出现了眼前这样的丢人场面。乐安宁苦笑一声,不知是在叹息这小姑娘不懂事,还是感慨贫苦人家的生活遭遇。
“你娘死得早,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给你一个人挥霍了!你这么要想要胭脂,老子就把你卖到青楼里去!大不了老子一个人过!”中年男子言语激烈,看来是正在气头上。
那地上的女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停地讨饶求情,只喊:“爹爹,女儿再也不敢了!”
父亲教育女儿天经地义,虽然看上去有些过分和丢人,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也插不了手。乐安宁不想多看,便打算离去,却忽然听到身边一声微微颤抖地厉喝声:“住手...住手!我叫你住手听见没有!”
乐安宁还未反应过来,柳丝却是忽然冲了出去,一把将那中年男子撂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树干便抽在他的身上。柳丝是习武之人,这一下没轻没重,一下子就在那男子身上抽出一条血红的印记来,痛得那人直在地方打滚,嘴上痛喊不停。
围观的人全都是一脸惊讶,连秦青和乐安宁都吓得目瞪口呆。见柳丝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正又要一杆子抽下,乐安宁立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厉喝了一声:“丝丝,你做什么!”
乐安宁感受着她的手不停颤抖着,似乎连同她内心的恐惧和癫狂也体会得清清楚楚。他看不见柳丝的表情,却看到了她那双黯淡绝望的眼睛和抖得发白的嘴唇,乐安宁很震惊,他从未看见过如此情绪失控的柳丝,不明白她为何忽然会变成这幅样子。
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女孩一看见自己的爹被人打到在地,便哇的一声扑在了爹的身上,嘴上哭喊着:“不要打我爹,不要打我爹!”
柳丝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身子,双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乐安宁反应极快,立马低身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抬头给了秦青一个眼神。
秦青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了那对父女的手里,然后便跟着乐安宁迅速消失在长街尽头。
......
马车驶出杭宁城外,柳丝在秦青的抚慰之下逐渐稳定了情绪,她抬头看了看一直沉默的乐安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乐安宁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叹息,淡然笑道:“丝丝,你不用道歉,我是你少爷,就算你做错了事,也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虽然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你若不想开口那就不需要解释。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它已经成为你心中唯一且别人无法触碰的堡垒,那就把它留藏于心吧。”
柳丝轻轻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婢子知晓了。”
柳丝心海里的往事残渣慢慢沉淀了下去,三人便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相处。中途在一处驿站休整了一夜,三人直接赴往晖州。
“少爷,咱们就这么直接去霁玉斋吗?”走在晖州熟悉的街道上,秦青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乐安宁说道:“那庄泰霖虽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但是警戒心很强,我虽然有信心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但肯定会劳神费力一波三折。况且那次在这里遇袭之事还不确定是否跟霁玉在无关,所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柳丝听出乐安宁言语之中并无气馁之意,便心领神会道:“少爷怕是有别的法子了吧?”
乐安宁扭头笑了笑:“丝丝,你跟阿青整天处在一起,看来也是有好处的,少爷的心思你也能猜得差不离。”
柳丝淡然一笑,轻垂睫眸。
“走吧,咱们去御宝堂。”
......
御宝堂是霁玉斋最大的竞争对手,两方也心照不宣的将总店都设在了晖州。除了霁玉斋本身之外,没有其他店铺比御宝堂更了解霁玉斋了,与御宝堂打交道也不用担心报复偷袭,何乐不为?
御宝堂坐落于晖州北角,店面出乎意料的并不奢华气派,虽然比周围其他的店铺看上去大上很多,但装饰简单低调,入目十分内涵有气质,倒是很符合乐安宁的口味。
三人进门,发现客人不多,与霁玉斋踏破门槛一比相差甚远。乐安宁心生疑惑,听许怀温说御宝堂是珠宝行业的老字号,领头了很多年,怎么生意反而不如霁玉斋呢?
一位穿得有模有样的老人快步迎了上来,恭敬有加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首饰?”
乐安宁问道:“老人家可是这儿的掌柜?”
老人神色微微一滞,随后笑道:“咱家掌柜忙碌抽不开身,公子需要何种宝玉何种首饰问老朽便可。”
柳丝忽然站出来,清声道:“老人家,我家少爷有要事找掌柜商议,麻烦老人家进去通报一声。”
那老人还想开口婉拒,却见柳丝脸上那张无比精致的面具,脸色骤然一变,满是皱纹的眼皮轻轻一眨,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接着低身一礼道:“请诸位在此稍作等候,老朽这便进去知会掌柜一声。”
乐安宁看了看柳丝,心生困惑。
不一会儿,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妇人,内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鹅黄色长锦衣,凸显其身段丰腴有致,外头还披着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手腕上带着一对乳白色的玉镯子,头上长发也只是简单的用一根木簪子插起来,给人的感觉便是慵懒随意,却在行步之间透着若影若现的妩媚。
乐安宁看向那名妇人的脸庞,却是微微一惊,连身后的秦青也忍不住轻咦一声。那妇人的左眼用一片银白色的眼罩遮住,那眼罩泛着淡淡的光泽,似玉如晶,不用想肯定是价值不菲,而她那只右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尽显光华风采,正在打量着乐安宁三人。
乐安宁不免在心中惊叹连连,这人身上所透出的惊人气质与寻常妇人完全不同,看她那张不施粉黛的容颜,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候也是颇有姿色的美人。
妇人仅露的右眼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在秦青和柳丝脸上各自多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乐安宁:“听闻公子有事找贱妾?”
乐安宁作揖行礼道:“在下乐安宁,想向掌柜打听一些霁玉斋的事情。”
出乎乐安宁意料的是,那妇人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与怀疑,只是微微点头道:“公子随贱妾进屋细说罢。”
那妇人转身便走,乐安宁刚想跟上,袖口却被身后的秦青偷偷扯了扯,扭头却发现秦青一脸无法言喻的奇怪表情,小嘴微张,轻轻说了一句:“少爷,那人身上的感觉...好像我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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