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城内名叫“藏白味”的一家饭馆内,忽然飞出几张盛满食物的盘子,随着噼里啪啦一阵碎响,盘子砸落之地已是一片菜汤狼藉,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小心靠近,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饭馆内有两名穿着打扮截然不同的汉子面对面站着,怒目圆睁地盯着对方,眼神中俱是透着一股杀气,两人身后各自站着十来个面色同样不善的汉子,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两个帮派起了冲突。饭馆内其他食客有些已经吓得夺门而出,有些胆大的则躲到了角落妄图看一场热闹,连店里的小二和掌柜都蹲在了柜台后头哆哆嗦嗦不敢出声制止。
“这家店是我们先来的,我与兄弟们花钱买酒喝,这司空帮主也要管?”说话的那名领头汉子长着一张马脸,略显枯黄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两鬓长垂到肩,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双眸则透着一丝若影若现的狠辣。
对面与之对峙那名汉子面容白皙,却长着一圈浓密的胡子,说话时甚至看不到他那两瓣嘴唇,只听他冷冷一哼道:“花钱买酒喝也要讲一个规矩,你们把这里的酒都掏了个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刘副堂主?”
马脸副堂主一听,皱了皱稀松的眉头:“难道先来后到不是规矩?”
司空帮主冷笑一声:“这条街是我司空帮的地盘,所以规矩也要按着我的来。买酒留一半,想必这家店的掌柜肯定与你说过。各位快马堂的弟兄初来便是客,只要你们能把酒全部拿出来,我这东家自然有东家的风度,请诸位喝一壶又有何不可?”
刘副堂主闻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牙挤出一句:“老子要是不乐意呢?”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司空帮主厉喝一声,眼中忽的射出一道杀意,腰间大刀猛然朝上一提,径直朝那马脸的腰腹砍去。
那姓刘的副堂主似乎早有防范,上身朝后一仰便躲过了来刀的猛势,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忽然抽出一根黑色的长鞭,狠狠朝着那司空帮主的脸上抽去。
一看两位领头已经率先动起了手,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弟自然也不甘寂寞,一个个凶神恶煞大呼小叫地朝对方冲了过去。
一时间客店内的不少桌椅瞬间化作了破烂满天飞舞,原本还躲在角落看热闹的民众哪里还敢继续待着等死,个个慌忙抱头朝门口滚爬出去。
那马脸刘副堂主和司空帮主激战正酣,大刀长鞭一硬一软却是不相上下,周身的空气也被两人搅动得翻涌不止。
那刘副堂主手上的长鞭挥舞如活物,咻的一声便缠住了身旁一把椅子,而后猛的一扯,朝那司空帮主飞砸了过去。
司空帮主轻轻一哼,似乎在讥嘲他这般手法是雕虫小技,手腕一抖,大刀便横握拍出,正好重重拍在了长鞭中游。鞭子上的力道一下子被打泄得一丝不剩,缠着的椅子便也飞了出去,直直砸向店内的某一处角落。
正巧,那角落里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方才两伙人打得激烈,店内更是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竟还有外人坐在里头。
他们怎么会坐在那儿?他们怎么还敢坐在那儿!就不怕殃及池鱼丢了小命吗?!
店外围观的所有人都惊恐万分,尤其是那把椅子承受着快要散架的力量朝他们飞砸而去的时候,有些人更是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那坐着的男子原本正在夹菜,下一瞬却见他手臂猛然一动,旁人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见其右手的袖口微微一抖,手中的筷子却是已经不翼而飞了。
轰然一声巨响,半空中的椅子刹那碎成了木屑,而那两根被掷出的筷子竟是在半空折射成了两路,随后几乎同时砸在了那名刘副堂主和司马帮主的身上。
随着两根筷子被极为霸道的力量碾压成了齑粉,被击中的两位领头竟是同时痛呼一声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叫了一声。
“谁!”
刘副堂主和司空帮主从地上鲤鱼打挺而起,异口同声喝了一句,这一喝,也让双方小弟同时停下了厮斗,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打架归打架,可你们吵着我吃饭了,这就不能忍了。”仅用一双筷子便止住了这场争斗的男子拍了拍双手,露出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蛋。与此同时,那名一直坐在他对面,对这场纷争表现得漠不关心的女子则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他的碗里。
“你******是谁啊?!”那司马帮主大刀一指,怒目圆睁地嚷嚷道。
那男子抱拳朝前一礼,然后笑道:“我******姓乐,名安宁,两位江湖大哥幸会幸会。”
他这一笑丰神如玉,宛若女子的柳眉凤眸嵌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之上,竟是带着十分英武的霸气。
司马帮主神色一动,竟是被眼前这小子的气势给震了一震。
“乐安宁?听都没听过,你是哪个门派走哪条道上的?”刘副堂主斥道。
“哪里有大道我便走哪。”乐安宁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了一双新筷子,轻轻在桌沿上敲了敲,然后夹起碗里的红烧肉便丢进了嘴里,最后又朝两人微微一笑。
在旁人看来显得十分迷人的笑容在那两位副堂主和帮主眼里则成了分明的挑衅和嚣张,那位刘副堂主气得嘴皮子哆嗦,长鞭啪的一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嘴上骂道:“他娘的,臭小子敢耍老子!”一边骂着,手上的长鞭已经飞抽了出去。
原本显得斯文和气的乐安宁眸子里忽射出一道锐利精光,神色陡然冰冷,手中一根筷子如离弦短箭击出,快到肉眼看不真切,不偏不倚正中那刘副堂主的手腕之处。
一声痛哼之后,那蓄满力道的长鞭便被脱手甩了出去,因为乐安宁的击腕而改变了方向,直接扫向了原本站在刘副堂主身旁的众多快马堂弟子,一时间人仰马翻,快马堂弟子个个被这道鞭子抽得翻滚在地,狼狈至极。
刘副堂主一手握着疼得发抖的手腕,面目惊愕之间更是带有狰狞,心里一阵痛骂,倒是自己小瞧这小子了。
然而就在他的心思还在因为乐安宁这惊人的一击而飘忽不定的时候,另一根筷子却是已经应声而至正中他的胸口。一声闷哼伴着一道血雾喷出,刘副堂主如断线纸鸢一般被击飞了半丈之远,重砸在地。
眼看快马堂几乎全军覆没,司空帮一干人等惊吓得目瞪口呆,司空帮主脸色惨白眼神恍惚,想必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情形,这小子练得是什么神功,竟能将筷子丢出此等威力?
乐安宁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一手将筷筒内所有筷子拿了出来,然后一脸不悦地说道:“都说了你们吵着我吃饭了,还想打?莫不是想让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捅成马蜂窝才满意?”
司马帮主一听,脸色镇定了下来,握着刀柄的右手稍稍紧了紧,周身杀气渐涌。
乐安宁投来看似无意的一瞥,说道:“别想着方才你们只是轻敌,若真想打,我保证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被窥破心思的司马帮主呼吸一滞,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总给他一种无法看透的压迫感。司马帮主竭力平稳鼻息,又看了看一旁倒地不起的马脸堂主,终于放弃了心中的打算。
“还不走?是想让我再请你们喝几杯?”乐安宁下了最后的逐令,司马帮主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好一个乐安宁,我记住你了,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抛下一句狠话,司马帮主便领着帮中弟子火速撤离了饭馆,而那些被长鞭抽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快马堂弟子被乐安宁冷眼一瞪之后,慌慌忙忙就抬着刘副堂主踉跄逃了出去。
至始至终,那位一直坐着吃饭的女子都未曾瞧过众人一眼。
......
饭馆的掌柜为了报答乐安宁行侠仗义,帮助饭馆及时止损,特意为他免去了这一顿的消费钱,这倒是给了主仆二人一个惊喜。
乐大公子可从没想过什么行侠仗义,只是习惯了以往十年来两三个人吃饭时候的清净,确实对那两帮派无法无天的吵嚷很是恼火。
在围观群众好奇的目光和议论声中大摇大摆的离开之后,乐安宁一边摸着满足的肚子一边想着方才的事情。说起来,自己还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叫什么名字,但只要记住了司空帮和快马堂这两个派名,再稍作些调查,想要知道那两个倒霉蛋的身份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旁的女子双肩各背一个行囊,一大一小,瞧着模样有些怪异,此刻正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东西,脸上的神色看着颇为苦恼。
“阿青,时间尚早,少爷再陪你去逛逛。”乐安宁瞧着前头热闹异常的街道说道。
青龙山深院小屋里那位原本绝美无双的女子,此刻却变成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甚至比街上绝大多数女子都要不起眼。
阿青姓秦,从被陈叔救回来那天起,她已经跟着眼前这个看着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少爷七年了。虽说以主仆想称,但相处时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更像是青梅竹马,偶尔也会像一对冤家一样吵闹斗嘴。
秦青一听乐安宁的话,立马朝他翻了个白眼,怨声道:“还逛啊,现在我们身上只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了,再不想想办法,只怕会饿死在街头了!”
乐安宁哈哈一乐:“怕什么,没瞧见方才少爷的威风吗?现如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能当饭吃了,不如咱们当一对踏浪江湖的侠客,专做劫富济贫的善事,铁定饿不死。”
秦青不想陪着脑残少爷聊一些脑残理想,轻轻叹了一声气,问道:“少爷,我们已经在靖州待了十天了,就算真的要行走江湖,也应该换个地方了,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乐安宁挑了挑眉,表情很欠地问道:“你猜?”
秦青那双唯一还能看出些原本风采的眸子转了一转,分析道:“这几天你一直带着我东逛西晃,表明上看上去像是无所事事,其实是在打听什么消息吧?少爷是在找人?”
乐安宁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十分认真地看着秦青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庞,说道:“阿青,其实我踏入江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杀了那人。”
乐安宁并未指明他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但秦青一听便知,于是女子脸上的神色陡然明亮了起来,兴奋与愉跃让她这些年来逐渐深掩的凛冽气势几欲破身而出。
然后她便笑了,如北方深雪里绽放的白莲,胜过人间所有的春秋与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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