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悲欢随风,多少天骄斩落,多少红颜枯朽……转瞬之间,六千年沧桑渡尽,一曲盛大悲歌激荡万古,亿万生灵为血祭,终以域外邪族全面溃败结束!
六千年黑暗,六千年****,六千年浴血——若天道有情,是否也会为之泣泪?
犹记当年羸弱,家园覆灭、挚爱成灰;
而今傲立绝巅,虎视天外、气吞山河!
谁又能知,这辉煌背后的斑驳血泪?
六界联盟宣告天耶罗战败的那一日,无数仙人喜极而泣,举世难求的仙人泪点点洒下,竟如一场细雨。
苍穹正北,帝辰如日当空,七星辉煌耀目。整个仙界自发地跪下,既为逝去的英魂,亦为那几位力挽天倾的绝代神祗——
帝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破军……这些尊号,将沧海横流的乱世彻底照亮。
一袭白衣的女子与诸仙一起跪倒,清冷的容颜一如当年,眸子却如此深远,仿佛蕴藏了亿万年沧桑轮回。
六千年……多么久远的过去。那些峥嵘岁月里,并肩的战友们……到头来,可有谁能看到如今的光明?
蓦语笙闭目祈祷,在心底轻声问:“师父……您看到了吗?这一幕,就是您殒身不恤的道么?”
太上忘情……此时此刻,又有谁真的能做到?
不能忘,太虚道君一扫颓废,睥睨天下、冷眼苍寰,面对天耶罗大敌,视死如归:“谁敢与我一战?!”
不愿忘,紫莹仙子衣袂染血,孤身迎上绝杀战阵,冷冷回眸:“玉虚真仙,本座陨落,神徽由你掌管!不能带诸位道友撤离,就是到了黄泉之下,本座亦绝不会原谅你!”
不敢忘,绝代剑仙一人一剑,杀气撼动九霄,放声长歌:“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来来来,谁能取我项上人头?”
这一刹,黑暗年代种种刻骨铭心的记忆都涌上心头,早已淡去的面容忽然又变得鲜活起来,或淡然、或潇洒、或狂傲……皆历历在目。
英烈们洒尽热血守护天下,终于换来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如今六界联军已然陈兵域外,只待集结后涌入天耶罗祖地,以对方的血来洗雪耻辱。
然而,这样的做法又与域外邪族何异?蓦语笙抬头看着璀璨的帝星,忽然觉得兴致萧然。
历史仿佛轮回的诅咒,仇恨和欲望代代不绝……即使身为仙皇,她又怎能逆转整个六界的大势?
千古兴亡多少事,都如浮云飞散烟尘灭。纵然星空永恒,又有哪颗星辰能永照大地?
蓦语笙凝眸,深深地眺望那颗血色星辰。目光辽远,似能穿透无尽苍穹,与那位魔君对视。
太上道祖划定天道,伏羲女娲繁荣万族,魔帝轩辕建立六界……每个盛大的时代,都会出现几位引领历史的人物。
而如今这一世,那个男人亦可留名青史,万古传唱。
“到最后,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吧……”蓦语笙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潇然起身离去,白衣黑发,清冷无瑕。
……
玉虚宫。
当年的古老仙殿毁于战火,十里雪海灰飞烟灭。重建后却显得比原先更加冷清,大殿空空荡荡,无一人常驻。
蓦语笙地位尊崇,性情清寒,仙界后辈皆不会来此叨扰,唯有她的弟子鹿音常来此修行。
窗外梨花飘雪,白衣仙人静坐石台上,气息宁静超然,仿佛与至高天道融为一体。不知时光已过了多久,她闭目不理尘世羁绊,只是清心修行,以证道心。
陡然间,蓦语笙霍地睁开了双瞳,表情凝重。
——天宇之下,浓重的阴煞之气开始汇集,竟瞬间结成无尽的阴云。遮蔽天日,极度不详。
一丝阴翳攀上心头,怎么会这样?天耶罗明明已经败亡了,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么?
蓦语笙闭目粗略推演一番,眉头深深皱起,对所得的预兆感到万分不解:这是一场足以覆灭整个六界的天地大劫!奇怪的是,它却于六界众生无伤。
心中像被什么紧紧抓住了,恍然若失,一种毫无预兆的痛楚浮上心头。然而她看遍过去未来,竟找不出一点端倪!
冥冥中,某种重要的东西永远失去了。
仙皇眸色沉重,一念撕裂空间,莅临大日神宫。
“师姐,”她来不及见礼,对圣座上的绝美女子径直问道:“阴煞成云、天道战栗——师姐掌控仙界本源,能否感应到发生了什么?”
天辰殊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神深幽,淡淡道:“怎么?难道师妹推演不出来吗?”
“我不知道……”罕见少有的,一向淡然无波的玉虚仙皇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声音颤抖:“这是一场不下于域外之祸的浩劫……可我感觉不到它会对六界产生威胁!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天辰殊看着失态的师妹,幽沉的瞳子里喜怒莫测:“既然于六界众生无伤,你就不必多虑了。”
“不!”蓦语笙霍然抬头,一字字道:“天道是不会错的,就算于众生无伤、于你我无伤,也一定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这种后果……不是任何人所能承受的。”
圣座上雍容的女子与她对视,缄默无言良久。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冷漠:“玉虚仙皇,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本后只能告诉你……这一劫,确实不会牵连六界众生。”
“至于其他的……本后所知,不会比你多。”
天辰殊一挥衣袖,蓦语笙便被移出大殿,眼睁睁地看着仙门缓缓合拢——
“从今日起,本后闭关,不见一切访客。”
“师姐……”白衣仙皇眯起眸子,冷视紧闭的大门:“让你都缄口不言,这世上能有几人?”
除了真正的神明,又有谁能令仙后如此敬畏?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亦无人知晓那紫金面具下隐藏的真容。那个男人统帅六界,以巨大的劣势翻盘,将强横无匹的天耶罗打得狼狈逃窜,一手终结了黑暗年代。
神一样的男人……他所求的,又是什么?
“帝辰大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
琅嬛阁。
这是仙界的藏经阁,神通秘术、道法圣卷浩如烟海,虽然在天倾浩劫中毁灭了一部分,规模依旧令人震撼。
“玉虚仙皇。”看守琅嬛阁的两位仙人都恭敬行礼,打开了守护阵法。
“多谢了。”蓦语笙身形一闪,看也不看周围的道经,直接进入了最高的第九楼。
奇异的是,琅嬛阁最神秘的所在没有一卷道经,唯有九块古老石碑矗立,碑身光可鉴人,竟无一字。
太元仙经,无字天碑!
仙界尊道祖太上为祖师,而真正创立仙界、留下修行道统的却是太元玉女。那也是一位上古前的神祗,修为博大精深,飘然而去前曾留下九大天碑,成为万法之源。
蓦语笙曾经是一种罕见的圣体,纵然玉骨被废,悟道的天赋仍在。只是她长于阵法,于推演一道尚未出神入化,是以需要借助无字天碑的天道引领。
“破军……”她摩挲着一面石碑,只觉触手冰凉,心生不祥,“希望这一劫与你无关……”
七王有命星之力守护,无缘法不可推演。当年破军逆天斩尽因果,两人已无羁绊,本不可推演,然而当年他请风君为她带来一句话及一匣波若摩罗花,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冥冥中已经产生了一丝因果。
这一丝因果……就能牵引着她,找到他。
蓦语笙闭阖双目,脸色不断变幻。不多时,她震惊地睁开眸子,眼底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循着因果推演下去……尽头竟是一片空茫!
什么都没有……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破军这个人,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怎会如此!
……仿佛心底长久以来掩藏的一根弦断了,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她忽然抬头看向天空,第一次发觉天地如此寥廓,寂寞到星辰都一颗颗坠落。
原来……真的不是许下愿望就能实现啊……
蓦语笙表情冰冷,一次次推演,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绝望——
什么都没有。他不是“死去”,而是从未“存在”过!
她不断地推演回溯,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淹没了理智——那个人,已经永远消失在历史中了吗?
上穷碧落下黄泉,转溯古今遍来年……宇宙之大,再无他的一丝痕迹。
七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蓦语笙轻轻扣住胸口,触摸着自己的心跳,微弱得仿佛静止。
为何……连太上忘情之心,也会渐渐地枯朽呢?
她换了另一种因果,那是她和风君的交集——如果这样也是失败,那么,她大概就明白了。
没过多久,白衣仙皇缓缓睁开眼睛,幽幽地叹息一声——
因果尽头,一片空白。
“如果七王无法推演……”蓦语笙低声自语,眼中渐渐露出一种可怕的炽烈:“那么,我只能试试看了……帝辰大人,你的未来又是如何?”
帝辰为神祗,蓦语笙不过一金仙,根本无法把握他的命运轨迹。然而那个女子闭上眼眸,左右分别拈了不同的法决,同时引动了“时空”、“推演”两大天碑!
她竟是打算逆流时间长河,以帝辰的过去身推演未来!
这是危险到了极点的做法,稍有一丝差错就会神魂泯灭、永世不得超生。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杂念,仿佛天地寂灭,只有那个背影超越了一切时空,如此清晰地重现。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蓦语笙终于支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她根本没有在乎大道反噬,不可思议地仰头望天,喃喃:“帝辰星陨,天地永倾……”
“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