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被人押往上将军府,庞涓见了,惊愕失色。
“师兄犯什么罪?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那名押解的兵士。
“孙客卿私通敌国,我王下令:羁押上将军府,着即问罪,不得宽宥!”
闻言,庞涓顾不得再拾掇衣容,身著单衣领命。
下一秒,“这一定是搞错了,我师兄一向在府里,日日与我同住,怎么会通敌?”庞涓急吼吼地朝着宣魏王命的人说。
“小人不知。军师有话,可以去跟大王禀告。”宣王令的押解官冷言冷语,一看就是个毛刺人物,谁的账也不买。
庞涓虎眼一瞪,眼看就要上拳头了。
“涓弟,算了,别难为他。”孙膑看着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绳索,苦笑道,“我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话刚出口,就被送到这里了。”
庞涓心里明白得很。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师兄,你等着我,我这就去见大王,问清楚怎么回事。”
“麻烦了。”孙膑甫遭大乱,心中茫然,只得依靠师弟探寻了。
又入王宫,下人禀报:上将军求见。
“寡人不想再见到孙膑了。”魏罃坐下后,一脸心灰意冷,见庞涓急匆匆而至,先自说道。说完才问:“上将军赶来何事?”
庞涓一怔,顿住脚硬着头皮道:“臣大胆进言,孙膑虽私通齐使,但罪不至死。”
“哦?”
“臣请问大王,是否能留下一条性命?”
“说说看。”早先待他的好,对比现而今的失望透顶,一意背叛,魏王能忍住性子到现在,已是不易。
“通敌而未遂,以膑刑为宜,如此便无后患。”如果不是需要他留下孙子兵法,庞涓哪肯费这等口舌。
魏王沉默半晌,这才幽幽开口:“好吧!寡人给上将军这个面子。”
庞涓围着自家府外转悠好久,最终,奔跑着,大失风度地冲进府中,关起门来放声大哭,以头抢壁。
孙膑心中凄然,知道自己一定下场悲惨。
“涓弟,别哭了,你这一哭,师兄心里也不好受。”孙膑酸涩地说道,继而冷笑,“我一心仕魏,魏王却如此轻信谗言,毫无情分,又是什么贤明君主呢?”
“师兄……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呀!早知有今日横祸,我就不该邀请师兄来魏。既请了来,却不能保证师兄的安全,我庞涓无能!庞涓对不起师兄!!”
“这怎么能怪你?一切只是命数罢了。”孙膑倒是想得开。
“你们都进来!给我牢牢捆住手脚。”门“吱呀”一声拉开,进来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伙,领头的身着暗红衣,看服饰是魏国的中高级官吏。
一挥手,四人一拥而上,解了绳索,重新绑布带,拴在了刑板上。孙膑一声不吭被抬了出去。
“魏王令:孙膑私通敌国,使士师西集监处膑刑,削其双足,以正国法。”
膑刑,嘿嘿,国法,嘿嘿。孙膑暗道:罪名私通敌国,最终还能活命,这没道理,情知是庞涓用了功。
“看你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莫非要瘸的不是你。还笑,笑什么笑?”西集嫌恶地吐一口唾沫,对斧手道:“给我行刑。”
为了防止痛极咬断舌头,在孙膑嘴里都塞满了布团。
舌头没事,人昏死过去了。
那一种连骨头带皮肉硬生生被砍断的痛苦,孙膑直觉自己痛的再也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时,床前一圈老少参差的医师围着,庞涓也在。
“还活着。”孙膑抬身欲起,断脚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骨痛感,只好咬着唇硬抗。
“师兄你醒了。”庞涓拨过一群医师,径直来到床前,孙膑的脸色惨白吓人,庞涓握住他的手,带着哭音道,“我就知道师兄一定没事。”
庞涓涕泗横流的脸上布满歉意与关怀。孙膑很想装作轻松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安慰他,可是疼痛压垮了理智,撕扯着声音都变了形,“没事”说得活像一条正被凌迟的鱼口里吐出的泡沫。
“师兄,你不要动,快请诊视开方子,诸位!”庞涓重金延请来许多魏国名医,有子春、老鹄、子尤他们,甚至还请来了神医扁鹊的亲传弟子子豹。
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有神医细心调养,不过一个月,孙膑就大有起色。
但还是不能下床。尤其是断腿处骨头逐渐愈合,伤口新长出了皮肉,又痒又痛,于是庞涓遵照医师嘱咐,专门找来两个人照看,保证伤口绝对不挠不碰。
能够跑跑跳跳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转个圈子走来走去也是一种幸福。待到什么也不能动了,才开始知道一个正常人的好。
苦苦捱过三个月,整日无所事事的孙膑越发忧郁沉闷,人也瘦得多了。庞涓总是忙碌地像一阵风似的,可他还是不忘日日来探望师兄,陪着他聊上一会儿。孙膑便越发苦恼,觉得自己成了个废人,终日坐着,除了吃饭,喝水,睡觉,什么也干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总是连累着别人照顾,心里充满沮丧。
天气好的时候,孙膑可以坐着小车四处逛逛,在上将军府里,他是自由的,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蓝天、白云、绿草、鲜花……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静地飘动着。
庞涓驭下甚严,在上将军府住了一年,孙膑从来没有听见一句旁人对自己的议论,作为背负通敌罪的人,从来没有受到过一丁点的歧视,不由让人心中感慨。
所有人都知道,在上将军府,孙膑的事是个禁忌,那是庞涓心中最不能触碰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