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庞涓下山之后,孙膑心里一直盼着他的来信,可这一去就音信皆无,也不知是否得志。
这样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墨翟正好游历到魏国,走进了上将军府,问起孙膑的现状,庞涓竟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墨翟了然于胸,转身就向魏王推荐了孙膑。墨翟自谦道,孙膑的才能比自己胜千倍万倍。并说出了孙膑亲受祖传兵法孙子十三篇,可为大将。?
魏王简直难以相信,又问孙膑跟庞涓相比如何?墨翟说:“孙膑将略可传千古,兵机莫测,哪里是一个庞涓能比的呢?”?
墨翟走了之后,魏王立马诏示庞涓:“听说上将军的师兄孙膑得祖传兵法,天下无匹,寡人有意一会,还劳卿替寡人召来。”?
庞涓解释说:“我也很想引荐师兄,可他是齐国人。我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深知师兄心里一直向着齐国,他又怎么会愿意出力效忠其他国家呢?遇到事情,肯定先为齐国,后才为魏国的,涓为着师兄弟情谊,为着大王考虑,所以从来没有为大王引荐过。”?
魏王说:“秦穆公求贤,西戎取由余,宛地得百里(百里奚),宋国迎蹇叔,晋国招丕豹、公孙支。这五位贤人,也都不是秦国人,而穆公重用他们,霸业始成。寡人不肯用孙膑,那不是抛弃他让他去帮助敌国吗?天下贤士岂不是心冷由此不肯入魏了吗?士为知己者死,难道一定要本国之人吗?寡人想要重金相请。”?
“既然大王你有意召孙膑,那我当即写信把师兄召来。”
半个月后,孙膑接到了庞涓的信。信中大约是这样:我蒙师兄的庇护,得到魏王的重用,魏王乃贤明君主,已经拔擢我做了上将军。我在忙碌之余,特别向魏王推荐了师兄,希望师兄能随信使一同来魏,方才不负庞涓望穿双眼。我二人将来执掌兵权,一定能征战诸侯,成就伟业。庞涓日日倚门,泪目相待。
孙膑将信交给了先生。鬼谷子知道庞涓已得重用,亦是欣慰。然则自古一山二虎,岂能两立?看到魏王的使臣十分郑重,孙膑也已经有所准备,知道能让他动一回心实是不易,于是不加阻拦。
“去,摘一朵花来,我也为你占一课。”鬼谷子捻着手指沉思,也想知道孙膑的运数。
孙膑想起涓弟手持枯干的马兜铃,满脸欲哭无泪的情景,还没有迈出房门,猛地发现房里几案上就养有黄菊一束,当下就近掐下一支,呈给鬼谷子看,“先生,就选它。”后又随手插入瓶中。
鬼谷子默然片刻,道:“此花被折断,不为完好。恐有残害。”
“但菊性耐岁寒,经霜不坏,虽有残害,不为大凶。且喜供养瓶中,为人所爱重。瓶乃范金而成,钟鼎之属,终当威行霜雪。”
“但此花在经提拔,恐一时不能得意;仍旧归瓶,膑儿,你的成功之处,应是在故土。”
“齐国?”孙膑愕然道,“弟子未想过要回齐国。”
“一切要看天意。”鬼谷子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有何残害处?”
“先生不是说结果是好的,并不是大凶吗?”孙膑没心没肺的笑,他是一个内明的人。如果先生要说,早就说了。既然不讲,那我也不该问。
“你只在乎结果?”鬼谷子望着他这淡淡然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忧忧。
“嘿嘿,先生有没有什么八字真言要传授给我?”孙膑是真的没把什么凶险放在心上的,在他看来,成功之前要接受些挫折才是正常的磨砺。(作为后来人的我们知道,他想的太简单了。)
“没有真言,这个送你。”鬼谷子掏出一个锦囊,“收好了。”
孙膑松开绳线就往里伸手。
“不许动不许看。记住,只有到了最最危急的时刻方可拆看。”鬼谷子忙止住。
“弟子记住了。”孙膑贴身藏好,傻傻地问,“弟子还能再见到先生吗?”
“自然。”鬼谷子心中一绞,差点出口要他留下。此行艰辛,这个从小柔顺的弟子得吃多少苦呢。然,鬼谷子岂能不知,假使他强行阻拦,这次躲过去了,日后又可能招致更大的灾祸。终究是,天命不可违。
“去吧去吧。”
“先生保重。”孙膑低头憋住眼泪,看起来倒是很“平淡”地跟信使走了。
魏国都城,安邑。
西南长,东北略短,梯形结构,大小分三城,城角弧形。
孙膑自小在齐国出生,记忆里的齐国都临淄物产丰富,人民生活殷实,性情刚强,尤其面对外人愈发志高气扬。闲暇时吹竽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数也数不清的花样玩法……临淄的道路,一向车马络绎不息,行人肩踵相擦,热闹非凡。见识过齐国临淄的富庶繁华,再看安邑的沉静雄壮,则又是另一种气派。
不想魏王驷车相请,难以推辞,孙膑坐上高头马车直趋入宫。
魏王方脸细目,炯而有神,耸眉成山,髭须整洁,有着雄霸一方的干劲和心意——作为一方诸侯而如此为人热情,礼贤下士,很是少见。
“先生长途来魏,一路辛苦。”魏罃歉意笑道,“是寡人久闻先生大名,日夜辗转。既知先生与上将军同出一门,由此急欲一见,累先生至此。还望先生体念寡人诚心,失礼处稍加原宥。”
“大王客气了。蒙大王遣使厚礼相召,膑感激无已。”
“去请上将军来此,就说孙先生也在。”魏罃吩咐后转而言曰,“上将军操劳国事,寡人很是仰仗。幸而先生肯出山相助,你二人同出鬼谷,师兄弟共理魏国,可称一时佳话。”
又道:“多次听墨子赞扬先生的兵战谋略,说先生已得孙武子兵法真传,寡人得知后不免欢忻鼓舞,几难自制。”
孙膑逊谢。肚里不禁奇这魏王言语恳切,待人甚诚。
很快,“见过大王,”庞涓匆匆赶到,甫一行礼,急切就问,“师兄一切安好?”
“涓弟!我很好!”一年多没见,庞涓气质大变,这是领军杀敌杀出来的血气。孙膑仰头看着这个已经高过自己的小师弟,他经历了太多的金戈铁马,棱角刚硬完全失去小时候的玉娃娃模样了。
二人旁若无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热聊半晌才记起这是人家魏王宫。?于是双双告罪。
魏王乐于见二人相处和睦,不仅不恼反倒笑意盈盈。
聊到孙膑的住处,魏王道:“看这样子二位短期内是难以分别的,不如孙先生暂时住在上将军府里,目下便为先生起建府邸。”
“大王不必为膑烦劳,孙膑就住馆驿歇息,也是安稳的。”
“这也不是长久计。敢问大王,现下要如何安顿孙膑师兄?”庞涓上前一步拱手道。
“寡人想,封孙膑先生为副军师,二位同掌兵权,遇事互有商量,卿以为如何?”魏王早有此意,这时正好一并说出。
“请大王三思!臣与孙膑,同窗数载,不分彼此,孙膑又是臣的兄长,职位怎么能反在臣之下?”庞涓高声抗辩,脸有不豫。
孙膑站在身后一个劲的拽他袖子,示意不要如此说。
“这……”魏王想,“难道一定要寡人升至大功臣你庞涓之上?寸功未力这如何公正?”
“为免人心不服,臣以为,不如先拜为客卿,待建立功绩、获得朝内外承认后,直接封为军师。那时,臣便顺势让位,甘居其下,也是全了兄弟之义。”庞涓胸有成竹。
魏王以为得当,果拜膑为客卿,是时为魏惠王八年,即公元前362年。
(注:客卿者,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地位尊贵,但并无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