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这一走,庞涓更是满腹心事地过日子,自己胃口差不说,买来的小胖狐狸也给饿得只剩满身的皮和骨架了。
“这是干什么呀。”孙膑明知离别难免,使劲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劝道,“早晚有这一天的嘛,想不开了?”也不想想自己眼里储着一汪泪,怎好意思训别人?
“师兄,既然难分难舍,为什么不跟我一同下山!!再者说……叫我如何向先生开口?”
“那有什么?邹忌师兄不是很洒脱的走的吗?虽说去见先生之前不免忐忑,你看他走得开开心心的,一定是先生鼓励他了。你也一样啊。”孙膑摇晃着纹丝不动的桧树,无奈手上力量太弱,连一片叶子都飘不下来。
庞涓终于鼓起了勇气去见鬼谷子——有前提是孙膑陪同,被推着向前走去。
“涓儿?”鬼谷观他欲进不进的犹豫模样早知实情,爽朗言道,“怎么?我就这么可怕?”
“不不不是,”庞涓急的满面通红,“先生……”
鬼谷子面对这个小弟子笑道:“时运已至,又何必裹足不出?”
庞涓心中一动,顺势跪而答:“弟子正有此意,请问先生,弟子此去,祸福如何?”
鬼谷子沉思道:“你去半山崖……不,你随便摘一支花来拿给我看。”
庞涓紧张地漫山找寻去了。
“你呢?”鬼谷子看着静立的孙膑问。
“弟子有言在先,要追随先生一生一世。”孙膑鬼笑道。
“说过了不需要。”鬼谷子半嗔半喜,“平日教你的都忘了不成?”
“膑之齿尚不足以仕,漆雕子云:‘吾斯之未能信。’膑学识远逊,亦未能信。”孙膑开始摇头晃脑念经文。
“你当真这样想?”鬼谷子被他装傻的样子逗乐。
“不敢有欺。”
“随你了。我可不会高兴。”
夕阳渐渐落下,傍晚庞涓却空着手回来了。
“先生,山里根本没有花。六月时光,花期都过了。”庞涓沮丧不已。其实他早在山里找着一株草花,连泥带根拔了出来,可惜草花干陋,左看右看心里不太乐意,不过找遍了整个山坡都没能发现更美的花,只好这样回来了。
“一切随意罢。涓儿,你袖中的花足够一课。”
“可这是草花,花丑陋弱小,总是成不了气候。先生,这可不像什么好兆头。”庞涓掏出袖里的花有些嫌弃地递过去。
“同是花,何分贵贱?”鬼谷子摇头道,“你给花分了贵贱,未免是固执臆断,这才是落了下乘。”
这花离土的时间很长了,又晒过毒辣的日头,已经蔫蔫的半枯萎了。孙膑庞涓都不认为这是一朵好花。
“你们两个认识这花么?”
见二人不识,鬼谷子介绍道:“这是马兜铃,一开便是十二朵。涓儿,十二年,是你发迹的年数。”
“采于鬼谷,见日而萎,一委一鬼,乃是魏字。你能成功的地方,是魏国。”
“但你不该欺骗我,说山里没有花。能欺人,亦以欺人而被人欺。记住,再不可妄图骗他人。否则,后果难以预料!”鬼谷子一句一顿,语速很快,但又字字清晰。
“我给你八个字,一定要记住。”
???“弟子愿意领教。”庞涓被唬得战战兢兢接过马兜铃,静听先生的告诫。
???“遇羊而荣,遇马而瘁。”
???“遇羊而荣,遇马而瘁。”庞涓默念几遍,死死记下。“先生所赐八字,弟子一定置之枕席,铭诸肺腑,日日诵念。”
“那倒不必。涓儿,千万不要妄想去骗别人,你要知道,你能骗到的人,都是相信你的人。”鬼谷子再次强调。
“是,弟子,终生不敢忘。”
????庞涓拉着孙膑不忍分别:“师兄,你我二人相随多年,早已情同手足,你当真不同我下山?“
“我学业未尽,不好离去。”孙膑还是不肯走。
“也罢。这次去魏国,只要我有所成就,一定推荐师兄,我们师兄弟二人当携手共建大业。”
???“当真?”孙膑虽选择留下,不过涓弟的心意他是明白的。
???“我若失信,当死于乱箭之下!”庞涓不知怎么的,竟然赌咒起誓起来。
“胡说什么!”孙膑推了一把口无遮拦的小师弟,笑骂一番。
却说庞涓拜别先生之后,一番跋涉来到魏国。他还记得卫鞅师兄信里讲过的吴起将军被迫离魏的深刻教训,他人又很聪明,所以首先去见了相国公叔痤。好在公叔痤也算个识人的相国,他并不因为庞涓的年龄小就有所轻慢。深得鬼谷子兵法学识的庞涓,谈起用兵之道自是引发了早已出将入相的公叔痤的强烈赞赏,马不停蹄的将庞涓向魏王推荐了。?
庞涓奉命赶过去拜见魏王的时候,刚好有个管厨房的人给魏王献上蒸的嫩羊来。细心的魏王吩咐着给刚来的庞涓送去一份,见到羊的庞涓又惊又喜:“先生说,遇羊而荣,果然不差。”魏王席间问了几句治国安邦、尤其带兵打仗的学问,庞涓不负所望,用兵兼夹时势一起倒豆子似的滔滔不尽,喜的魏王连夸“鬼谷高徒”。
魏王的青眼有加,魏王的尊重倚赖……出山未久的庞涓深深地被这眼前的君臣之谊感动着,这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叫做“士为知己者死”。也就是从这一刻,向来只知亲近先生和师兄的他恍然不觉地一丝一毫地发生着变化。
仅仅一个月,练兵有术的庞涓成了将军。
再后来,丞相公叔痤兵败被俘,不到两月郁郁身亡。老丞相临死前推荐其门下的中庶子卫鞅为相,并坚持不用就杀。结果魏王以为公叔年老糊涂,不予理睬。此后卫鞅不知所踪。
庞涓做了军师、上将军。
上将军庞涓先是领兵侵入魏国周围的诸侯小国,对卫、对邹、对宋……每战必胜,每攻必克。在齐国进犯、国人疑虑的时候率军打败齐国,之后更是连败赵韩联军于浍北,西围定阳,擒乐祚,攻取皮牢,终于赢得了魏国君臣百姓的一致尊重。而庞涓自己,确是取得了盖世奇功,几战下来,宋鲁卫郑争相示好,魏国一时风头无两,兵威最盛!
另一方面,庞涓有意无意地把与师兄孙膑的约定抛诸脑后,新建那座庞大空阔的上将军府日日挤挤攮攮塞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