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金蛇在薄雾和白气中突然弹跳出水,一口咬住撑船的尸体,忽地一下就拖入了水中。藤岳吓了一跳,这条蛇竟然有如此大的神力。郑陆两眼发直,惊恐地狂叫到:“鬼魊!鬼魊!”白气越聚越多,他再也顾不上金蛇,拿起竹艄撑船就跑。小船就在原地打转怎么撑就是移动不了。他绝望地推着藤岳:“怎么办?怎么办?”藤岳像失了魂,被他一推,大叫一声:“娴儿,你别走!”双手去抓那白气。郑陆见状顾不得藤岳,一刀把公鸡头剁了,抓起公鸡在空中挥舞,鸡血洒向周围,白气立刻在小船圆圈散开,而那金蛇在水下闻见鸡血,眼睛里的红光更盛,它飞快地游着,船底起了一个漩涡,小船像陀螺一样打转,越来越快。郑陆用竹艄死死地撑着,那竹篙哗地一声拧成了麻花。郑陆空中垂死哀嚎着,趴在船上,双手死死抓住船帮,这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小船在漩涡中下跌到三四丈深,已经隐约看见河底。郑陆闭上眼,今夜肯定是活不成了。河底有一个大洞,那漩涡竟然是这洞里的水生成的。小船被吸入洞中,哗地一声巨响,湾汊水面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藤岳被冷水一激顿时回过神来,他呛一大口水,急忙闭气,看看四周黑乎乎的,洞里的水冰凉刺骨,他被水流吸着一直往下沉。潜水是他的长项,他能憋气一顿饭的功夫。眼前红光一闪,那条金蛇拖着一个人从他身边逃过。藤岳的主要任务是捉住这条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跑了。他调整好姿势,伸手抓住那人的脚,一股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往前冲。
随着水流的吸力不知又走了多远,藤岳渐渐感到憋不过气来,两耳发涨,耳边如雷鸣。他的双眼瞪得眼珠子几乎要蹦出来。娴儿,我要死了,你等着我……他没有感到死亡的恐惧,反而很舒心。他松开手,张开双臂,正要张嘴,只觉得身子往下一沉,咚地一下跌落在地下。竟然没有水了。他如获重生,大口喘着气。用手摸摸地上竟然是很坚硬的砂礓土。尽管没有水也很潮湿,四壁并不大,仅容他转身的空隙。头顶有水隆隆地流淌。原来他跌落到水的下层。无法辨认方向,只能凭感觉往前爬,水流声越来越远,前方出现微弱的亮光,他精神大增,快速往前爬,爬近亮光,竟然是东壁上的荧光,闪闪烁烁,如鬼魅一般。
我这是进了地狱。他坐下,靠着洞壁喘着气。身后冒出一团白雾,从他身边飘过。这团白雾源源不断,竟然都是以前水面上的一股股白气。这些白气又像一个个人形,在藤岳耳边哀嚎着悲鸣着。他突然看到郑小姐抱着一个婴儿在他跟前想停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往前飘。藤岳伸手去抓只是一团空气,他声嘶揭底地叫到:“娴儿,娴儿,是你吗?”耳边飘荡着郑小姐的声音:“藤郎,不要过来,你要活着……”
藤岳顾不得许多,竭尽全力往前追,就是地狱他也下了,自己平生杀人无数即使有报应也没什么可怕的。往前爬了几十丈身边经过的白气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丝丝缕缕偶尔飘过。他不知道往前还有多远,只知道郑小姐在前面,他绝不能放弃。突然间右手被人死死抓住,手腕生疼入骨。他使劲儿挣脱那人就是不松手。仔细看看,是郑陆。
郑陆翻着白眼,眼看是不行了。他的左手紧握着金丝网,网里装着那条金蛇。郑陆把金丝网递到藤岳手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金蛇……给王爷……王爷要杀你……我有贪念,想独占金蛇,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王爷是想连我一起害死,他没告诉我这里是……是鬼魊。金蛇出水王爷造的风水就不灵了……我被这东西……吸干了血……活不了……你出去……拿金蛇要挟王爷……保命……”
他闭上眼,喘息一阵,微微抬头继续说道:“保护我的妻儿……你要答应,世世代代保护我郑家……我郑家……不是王爷的郑家……我沾了金蛇的福气,子孙兴旺……子孙兴旺……哈哈哈……”他笑完眼睛一翻,断了气息。藤岳想问怎么出去,见他断气,只好作罢。
金蛇似乎喝饱了血,盘着身体一动不动,两眼的红光也很微弱。藤岳奇怪这么小的提条蛇竟然能拖动一个人,能把人的血喝干。可能是有毒吧?看郑陆也不是中毒死的。
得到金蛇他不再往里走,也许刚才看到听到的都是幻觉,郑王爷要害死他,连自己的家人郑陆也不放过,郑陆说拿金蛇要挟郑王爷,那么和郑小姐的事儿或许有希望。想到娴儿他心中一热,无论生死这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想到此处他有了精神,转身往回走,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回,肯定会有出路的。
摸索着走不多远,洞壁上的荧光瞬间熄灭了。这样也好,省得那些青幽幽的鬼火看着阴森害怕。不知摸索爬行多久,又回到跌落的地方,能听见上方的水声。再往前就是死路。他往上摸摸,是个竖井。他不明白,既然上面有水为什么流不到下面来呢?他静下心来凝神静听水是经过竖井井口流淌的,传到下面的时间至少有五六丈深。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借着金蛇眼睛里射出的微弱红光在竖井壁上挖凹槽,作为踏点。
竖井又湿又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爬到一丈多高。藤岳喘着气,仰头看看,黑通通的还不知道有多高。突然有个东西在头顶拂他的脸,湿漉漉的,怎么又是一条蛇?用手一摸是跟麻绳。他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上面好像有人也在用力往上提。他顿了两下,上面也把麻绳摆动两下。
菩萨保佑,这是有人来救我!他顾不得多想,双手抓住麻绳,双脚蹬着洞壁就往上攀爬。
爬到井口,绳子还在上面是从湾汊的水面放下来的。往下流的水逐渐渐弱,井口的地方是个空穴,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上面的洞是斜着的,而正对着竖井口,往右还有一个水洞,水落下来顺着斜坡流到了右边的洞里。而竖井在左边,水流的惯性难以流到竖井里。一个人打着火把站在竖井边,伸手把藤岳拉上来。火光下那人却是林半仙。藤岳大难不死,看见林半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金蛇看见林半仙,眼睛里的红光忽地大盛,直直地昂起头,吐着芯子。林半仙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对着蛇头抹了一下,金蛇好像不喜欢闻那东西,垂下头闭上眼蔫了。林半仙从藤岳手中夺过金丝网,掖在腰间。
藤岳想说话,林半仙指指绳子说道:“上去再说。”藤岳点点头,顺着绳子搜搜往上爬。绳子是拴在河底的一个大石上,藤岳心里奇怪,河水在洞口却一滴也不往下流。这是平原地带方圆几百里不见山,河底的大石是从哪儿来的?他再摸摸,竟然是个巨大的石人,横卧在洞口边。
林半仙也随后爬出洞,解开绳子,收好,两人浮出水面,漆黑一片,抬头看天,月亮也没有了,连颗星星都没有。藤岳凭感觉辨别方向,和林半仙爬上岸,他喘着气突然感到非常冷,身上要成冰一样。六月的天怎么会这么冷?他冻得直打哆嗦:“太……太冷了……”林半仙窸窸窣窣在草丛中摸索什么,接着是哒哒火石的声音,眼前一亮,火把点燃,林半仙扔给他一包衣服:“赶紧换上棉衣,这是正月的天气。你在冥洞都半年了。”
藤岳不敢相信,他觉得只是两三个时辰而已:“半年?我在水下只是一会啊。半年我还不饿死?”他脱下湿衣服,穿上棉衣,脸上忽然一凉,天空落下片片雪花。真的是冬天,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俩算是抵消了。”林半仙把火把插在地上,脱下水皮衣,也穿上棉衣。
“林判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在水下真的有半年时间?”
“这是鬼魊。”林半仙说:“你看这湾汊,阴气很重。世上生灵都有魂魄,死后魂魄出窍都要聚集到鬼魊等着冥洞打开而进入地下阴界。有鬼魊的地方都有活物镇守,这条蛇就是这个鬼魊的镇物。它平时在海眼里不活动,只有冥洞打开的时候才出来吸取那些要进入冥洞的魂魄。别看它就尺于长,几百年来不知道吸取了多少魂魄,让多少死去的人不能托生。这也是镇墓的活物,几千年来那些死去的帝王将相陵墓附近都有这东西,但是能寻到金蛇的极少,这叫金龙,有它守墓子孙是要当皇帝的。”
藤岳闻听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没暖回身子,哆嗦着说:“郑王爷难道……难道要谋反,改朝换代?”
林半仙笑道:“这正是他要加害老夫的目的。他的墓修建在高坡,顺风不顺水,在墓穴北坡挖了一条簸箕沟,我原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顺水,等我定穴之后才知道那簸箕沟正在水眼之上,把这里的镇物引过去。你下水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把那石人沉入水底压住洞口。我本想镇物也就是只龟鳖之类的,保佑子孙代代出将入相的,等我再看他竟然做了个养龙穴。这是满门抄斩的罪。”
藤岳追问:“你还没说我在水下呆了半年呢?”
林半仙答道:“是因为你进入了冥洞,那些有青光的洞就是阴界的界限,金蛇是魂魄的克星,你再往前走就死了,金蛇不出去冥洞就不能关闭。你也托了金蛇的福,不过冥洞一时地上就半年了。这半年来我天天守在这里,就等你出来呢。”
“养龙穴里没有金蛇郑王爷不知道吗?”藤岳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