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上前查看,藤大石兄弟俩也围了上来。一个碗口大的洞斜着出现在沟边,还突突冒着清水。洞内冒出一股阴森的寒气,这让我们几个都寒毛直竖。藤大石身体健壮也退开一步,藤大山更是急忙往后躲闪。只有柱子阴沉着脸,两眼死死盯着那洞,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握铁锹的双手微微抖动,手臂上青筋暴露。藤大石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小唐,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挖出洞我心里才踏实,才证实了我以前的判断,尽管这样也得让他们信服,我看看岸上说:“你让孩子们上学去,到学校什么也不要说。告诉你的族人,管住嘴,这关系到你们藤家一族的命脉。”
藤大石看我这么说,也紧张起来,他朝藤大山点点头,示意他到岸上去安排。藤大山更是为了自己孙辈的命运,二话没说就朝岸上爬。
我和藤大石正要说话,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吓得藤大石身子一抖,回头看看,是柱子用铁锹在拍那洞口,洞中突突地往外冒水。
“柱子,你干啥呢。”藤大石怒声问,这一下把他吓得不轻。
“那东西要出来!”柱子冷冷地说,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冒水的洞口。平时憨厚的柱子此时冷得让人害怕。
“不要乱动,听小唐的。”藤大石好歹还有点威严,尽管这个时候是装出来的。他也感觉到柱子的异样。
水越冒越多,已经到脚下。柱子看看我,我点点头,柱子的铁锹飞舞,又开始挖。那水突然不冒了,往回倒流。不一会儿水迹全无,洞里丝丝冒着白气。挖了一米深,洞口变大,直通下面,黑通通的看不见底。四壁都是柳树的根须,挖一铁锹就冒出红色的水,像血一样。岸上围观的妇女老人一阵骚动:“血,流血了……”有的跪在地上双手合掌进行念佛祷告。
我高声喊道:“怕什么?这是柳树的根,谁不知道柳树根是红的?”听了我这话,岸上的人才稍微安静。藤大石和藤大山惊恐的神情也有所缓和。其实我也有点怕,柳树的根须是红的不假,但是没有像血一样这么红,还带着腥气。
柱子丝毫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他那冰冷的脸上带着怒火和仇气狠狠地往下挖。
挖掘范围扩大到方圆两米多,深也有两米,柱子丝毫没有喘气,依然有着使不完的劲儿,要是平常人挖这么大的土方早就累得支撑不住。我看看藤大石,意味深长地说:“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什么事儿我承担,你还不帮忙?”
藤大石看看柱子和那深洞,一横心,拿起铁锹就跳下去帮助柱子挖。两个人挖进度就很快,又挖了几分钟,那洞中突然一亮,大股的水喷涌出来,顷刻间就淹没了柱子和藤大石的腰间。藤大石急忙往上爬,藤大山连拖带拽把他拉上来,柱子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藤大山兄弟俩就去拽柱子,这时候水却不往上涨了,洞口方位打着漩涡,浮上来一只海碗大的蛤蟆。
已经过了惊蛰,青蛙蛤蟆早就进行交配产卵。这只蛤蟆紧闭双眼,四肢盘着,仿佛还在冬眠。柱子扔掉铁锹,双手捧起蛤蟆,仰头看着我,脸上才有点笑容。我看着那蛤蟆再看看柱子,恍惚之间感觉他们俩很像,我说:“好了,把蛤蟆放回你家水缸里去。”
柱子转身把蛤蟆递给藤大山:“爹,你拿回去。”藤大山接过蛤蟆,心疼儿子,颤抖着说:“柱子,你……你上来。”
柱子用询问的眼光看我,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冤仇不能结的太深。”
我们几个爬上岸,藤大山捧着蛤蟆飞奔跑回家,放在厨房的水缸里。藤大石和柱子带着我又回到了藤大石的家。我坐下喝了一杯茶,稳定心神,再看看堂屋里挤满了人。藤大石的二叔也拄着拐杖坐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看着我,好像要从我身上看出点什么似的。
藤大石给我递上一支烟,点着,问道:“小唐,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抽着烟,沉思片刻说:“其实也很简单。你们这个簸箕沟叫养龙穴。咱们这片地方方圆十几里没有大的河流,所谓风水必须有水才行。也就是这条沟支撑着大郑庄的运势,几百年来人丁兴旺,高官不断。可是这十几年沟里没有水了,风水也就破了。这条沟里以前是不是有很多蛇?”
“蛇没有,倒是有很多黄鳝。”藤大山回答道:“那只蛤蟆我们知道,小时候夏天经常听到它叫唤,像牛一样吼,叫声很大。我们都认为它是我们藤家的财运。自从沟里水干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我笑笑:“原来是条假龙。看来在郑王爷下葬的时候就有人做了手脚。怪不得郑家的官运只做到省里。”我对藤大山说:“看好那只蛤蟆,它确实是你们藤家的财运,保佑你们人丁兴旺的。”说完我侧身看着打量我的藤大石的二叔:“我不知道你们藤、郑两家的渊源和恩怨,只是郑家一直压着你们藤家,多少年来你们藤家人丁稀少,也没有能出人头地的人物。水、无论是蛇还是黄鳝都是阴物,你们世代居住在阴气包围的地方没有绝种也是万幸。不知道是谁在那洞里放了一只蛤蟆,蛤蟆有毒,能克制黄鳝,才使你们藤家的香火延续至今。大王庄的机井正好打在水脉上,这条沟才会干涸。破坏了风水,大郑庄败落也是这个原因。但是对你们有利,近年来人口添了不少。那只蛤蟆自从水源干涸后和洞里的物件,可能是一条大黄鳝共同居住,那物件的道行比蛤蟆深,蛤蟆被它压制住不再叫唤。说通俗的就是那股精气神被压住,生出来的孩子都不能说话。蛤蟆没压制精气还在,一直保护着你们的人丁,离开这个地方生出的孩子也难成活。”
“所以……”我转身对着柱子说,“只要那只蛤蟆这几天回复精神能叫唤,你的孩子生下来一定会说话,慢慢的连玲子她们都能说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养龙穴几百年也不容易,不要再去破坏它。这样对你们对大郑庄都有好处。”
柱子的眼睛里又闪出青气,带着一丝怨毒凶狠。在我的直视下立刻就没了,还是那样憨厚,他用力点点头表示听从。
藤大石的二叔站起身,冲我一揖,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唐家小哥,老朽今年八十六岁,从来不会看错人,你是我藤氏的恩人,老朽腿脚不灵便,不能亲自登门拜谢,请转告唐老三,你们唐家四代都是我藤氏的恩人,老朽藤瞎子一直铭记在心。藤氏一族只要香火延续,将永世不忘!”
我搀扶着藤大石的二叔,听他这么说我感到惊喜,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就连藤大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问:“老爷爷,我三爷爷还活着,身体很好,你们以前也认识啊?咱们两家早就很熟吗?我这么没听我三爷爷说过呢?”
藤瞎子摇着头,摆摆手,在藤大石的搀扶下出门就走:“孩子,以前的事儿不提也罢,我们藤氏对你们有愧,这恩情几辈子也弥补不了啊,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这老头说完就走了留下我一头雾水。我问藤大山:“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藤大山尴尬地笑笑:“老辈子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老人家从来不提。”
我愣了一会,心想得回家找我三爷爷问个究竟。心里装不下事儿,说走就要走。柱子和藤大山藤大石百般挽留,我知道他们是担心以后是事儿,我说明天肯定还会来,回家是找我三爷爷想个破解的法子,一定守到孩子生下来。话说道这份儿上柱子才心安,几个人把我送到村口,柱子又送了很远,我骑着摩托车走了两里路,回头再看,柱子还在那儿站着张望。
他们一家都是好人,特别是柱子,那么憨厚,简直是把我当做救星,我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帮他们。
由于是驻村属于外勤,不再像往常那样上下班在镇政府里签到、汇报什么的,我直接骑摩托车就往家赶。二十多公里不到一小时就已经到家。
我放下摩托车顾不上休息就直接去三爷爷家。三爷爷离我家隔着一个院子,他是孤身一人,住两间小砖房,一间灶屋。小院收拾得干净整洁。他已经八十四岁,懂得养生之道,身子骨很是硬朗。推开院门,三爷爷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他年轻时候就谢顶,如今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而那雪白的胡须很稠密,他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吟些什么。
我悄悄走到三爷爷身边,他眯着眼,问:“大学生回来了?工作干的还好吧?”
我笑道:“三爷爷的耳朵还是那么好使。”他嘿嘿一笑:“眼不花耳不聋,昨天那,你二大爷送来一大碗排骨,我是吃个精光,牙口也好着呢。”然后他一侧身,半睁开眼,接过我递上来的烟,点着,放低了声音说:“昨夜你三爷爷还一柱擎天呢,你说是不是返老还童?”
三爷爷年轻时候放诞不羁,经常往外走见世面的人,有点好色也贪财。其实他衣食不愁,在过去也算富足,不知道为什么终生未娶。晚年特别疼爱小孩子,有时候问他也不说都是把话带过去。
“小树啊,你工作还好吧?”他抽着烟,不紧不慢地问我。
我搬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答道:“挺好的,报告三爷爷,我驻村当了村长,代理的。”
“嗯,好!下基层这是提拔你的先兆,三两年你就能是副镇长了。昨天我还给你摇了一卦,你的官运在中央啊。”
我扑哧一笑:“中央里我们一两千里呢。您猜我去哪个村了?”
“不就是个村长吗,还是代理的,看把你高兴的,去什么村干个三两年就是往上提拔。”三爷爷没理我,依旧眯着眼抽烟。
我轻声道:“是郑藤村。”
三爷爷听见郑藤村三个字一惊,从躺椅上跳起来两眼放着精光,略带紧张地问我:“你说什么?你去郑藤村了?”
“是啊,”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我都感到紧张,“今天就在那两个村呢。”
“不行!”他扔下烟头,“把你爹叫来,托人,你得调回来。说什么也不能去郑藤村!”
我还不能惹他生气,只能慢慢哄着:“三爷爷,你听我说,我没去大郑庄,在下藤庄办公呢。你听我把话慢慢说我好不好?”
三爷爷看了我一眼,有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过又接过我的一支烟,坐在躺椅上,我给他点着烟,他点点头:“你说吧。”
于是我把在大郑庄的遭遇说了一遍,三爷爷边听边点头。接着我又把在下藤庄发生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三爷爷听完,沉思许久,说:“你小子跟我学点皮毛够胆大的。咱们唐家啊,跟大郑庄有仇,还是你祖爷爷那辈。和下藤庄也有狭怨,不过藤瞎子现在醒悟过来明白多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郑藤村是个有故事的村。”
“我就喜欢听故事,三爷爷,您给我说说。”
三爷爷白了一眼:“你小子心眼好,就想着救下藤庄的人。”
我嘻嘻笑道:“好歹我也是村长啊,一个村的建康问题也是我的工作责任,三爷爷,您一直是支持我的工作的。”
三爷爷沉默一下,说道:“这事儿有点棘手,我先说说这个村的历史,你心中有数也好开着工作。”他倾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缓缓道:“大郑庄的祖先叫郑士先,在宋朝是赵匡义的禁军首领,也就是贴身护卫。忠心耿耿保护赵匡义几十年,五十多岁的时候生一场大病,身体日渐虚弱。眼看病情越来越重,能活的时日不多,郑士先就请求回归故里,他死后要把自己葬在老家,就是大郑庄。赵匡义见他眼看没多少日子了,也感激他忠心耿耿多次救驾,就加封他为郑王,允许他告老还乡,并下旨命风水师在大郑庄为他修建陵墓。”
“王爷荣归故里也要风光一翻,只是郑士先苟延残喘也没多少风光头。他的两个儿子郑常和郑敬随行侍奉,还有一个女儿刚满十八岁,还有妻妾家人等,再加上随行护驾的亲兵百十口人举家返乡。”
“京城,就是现在的开封,离大郑庄四百里,郑士先病重,王爷回乡地方官也都极尽巴结,毕竟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路上足足走了三个月才到家。可是这路上三个月却出了一件大事。”
我忍不住问:“不是已经到家了吗,还能出什么大事?”
三爷爷咯咯笑着,脸上色眯眯的,他说道:“这大事就出在郑小姐身上。护送郑小姐车驾的有个姓藤的亲兵,二十多岁,长得俊美。一路上两个人没少接触,眉来眼去的,等到家以后郑小姐竟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郑士先女眷也多,纸包不住火,到家没几天就露馅了。郑士先城府极深,吩咐家人不准张扬,暗地里逼问郑小姐,那个男人是谁,并允诺让他们即刻完婚。郑小姐禁不住左哄右劝,说出是那个亲兵藤岳干的。”
郑士先闻后想了很久,然后吩咐家人婢女好生照顾郑小姐。他装作没什么事儿,精神也忽然好了很多。
第二天他命藤岳和另一个亲兵抬着他在自己的陵墓附近转悠。陵墓的墓穴风水师早就定好,上奏皇上,并且开始动工,风水师监工已经一个月。郑士先也懂风水之术,在陵墓周围转悠几天,他心中盘算出一个阴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