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未曾见过的林熙,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南兰的眼前,这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林熙接下来的话语,很快就把她拉回现实。
“我和念珠…从小到大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可长大后...却偏偏爱上同一个人。那一天,忽然听说他要去美国留学的消息,我整个人都乱了,可我知道我拦不住他,所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念珠,想着...只要念珠开口,他应该就舍不得走了吧!”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藏在心中,不溃不腐,让她时时刻刻心神难宁,各种苦楚,无人能解,她如今终于有胆量和机会说出来了。
“哈…哈…哈!”南兰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出声,把手里紧紧攥着的,早已冰凉的早餐狠狠砸向地面,双眸含血,咬牙道:“哈哈哈,真心相托的...弃她如敝屣,她待之以诚的...推她入地狱,顾念珠上辈子是做了TM的什么孽,这一生才由着你们这般践踏、欺凌!”
正此间,只听得房间内一声巨响,一直站在那里如雕像般不动不语的明澈,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迅速转身,第一个冲进了病房。
南兰紧随其后,刚跑几步,回头看那二人也跑过来,停下来吼道:“你们还敢一起出现在她面前,是觉得她活到现在还没死命很大吗?”
走廊的一处角落,景珅问讯赶到医院,已经在那里站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知道,原来真正的念珠,竟是这般千疮百孔的样子,可回想过去,她在他的面前,永远都那么温暖体贴,事事周全。当所有人都往念珠病房冲的那一刻,他也抬起了脚步,可是又放下了。
和第一个冲进去的人相比,他一开始在时间上就晚了一步,可时间没有捷径可走,无论后来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把那一步补上,注定一步迟,步步迟。
明澈在第一时间冲进房间,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到,念珠不知何时醒了,一个人下了床,床头的玻璃水杯落到地上,碎了一地玻璃碎碴,她赤足站在上面,地板上一片血迹,她的脸色白如残雪,眼睛空洞缥缈,明明在看着门的方向,却又好似穿过它看着谁也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她整个人像是进了梦魇,张扬着手臂,唇齿不清地喊着,“不要…不要丢下...筱筱…一个人!”
明澈健步来到念珠身边,明明心里痛到要发疯,却不得不竭力抑制,动作轻柔地把她小心抱起,又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他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紧紧抱着她,直到南兰叫来医生。
他对她说,“从今以后,你有我!”
有时候,时间是埋葬往事的唯一方式,有些事,只有埋葬了,才能继续波澜不惊地活下去。可于念珠而言,她的生活从来算不上波澜不惊,这些年她看似静如湖水,其实不过死水微澜。
这些年,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她却不能,父亲满身血迹地躺在手术台上,留给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念珠,好好活下去”,父亲的气息微弱而苍白,在场的很多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听清楚,可她却听得明明白白。
父亲说的是念珠好好活下去,不是筱筱。从小到大,只有当她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时,父亲才会叫她念珠,然后很严厉地惩罚她。叫她念珠的父亲,说出的话,她从不敢违逆,所以唯有逃离,像疯了一样逃离山城,随便一座城市,随便一个与过往毫无牵连的理工科大学成了她的栖身之所,封锁记忆,从此天涯路远,遥思故乡,征程永远无期。
大雨滂沱,倾天而泄。
念珠坐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雷霆暴雨,她一直很怕下雨天,可今天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那些不堪的往事像是被铁笼困住的猛兽,此时不断地发出怒吼,想冲破封印逃脱出来,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不会再被它逼到发疯。
数不清的雨滴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砸向地面,也砸在她的心口,她想着,就这样被砸死了...也是好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从来到医院到现在,明澈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步,南兰几次帮她赶他走,他都置之不理。
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他跟她说,“念珠,命运让我无缘你的过去,但是你的余生,我一定绝无缺席。”
念珠一直望着窗外,久久无言,后来,她笑着对他说:“明澈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第一不信的,就是诺言!”
可是他说,“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教会你再次相信诺言,我明澈的诺言。”
念珠依旧望着外面的如注大雨,凝神听着雨滴“哗哗”坠落的声音,你的诺言,可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