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官员连忙谄笑,“知道知道,下官不才,没见过!”
戏班子老板这才大胆炫耀,“那不是别人,那是我拜把子大哥!以前,差点儿——成了我姐夫。就是,呵呵,我那个姐姐没福气,没了!唉,要不然,得,”端起酒壶,灌了口酒,“这活儿我接了。就是找不找我姐姐,咱还能赚点儿盘缠不是?”说着,一只手竖起来,在两位大人面前不住地晃呀晃的。
州官看看县官,县官会意,回头看看师爷。师爷急忙忍着肉疼,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来,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那戏班子老板接着,打开瞅瞅,颠了几颠,嗯,不错,俩胖老头儿挺会来事儿。抓起筷子,插了个鸡架子,一把揣进怀里,对二位拱手,“得了,瞧好吧您呐!”
迈着大步,晃晃悠悠偏偏走地极稳,出了衙门。到了大门口,扭头冲后招手致意,“记住咯,我姓牛,牛晚生。我——”一竖大拇指,“上头有人儿,呵呵!”
送走戏班子老板,县官有些不放心,“大人,这个牛晚生?”
州官点头,“是啊,元芳,你怎么看?”
县官急忙拱手,“大人,下官以为,此人言语,很是奇怪!”
州官点头,“不错。”
师爷在旁边帮腔,“那二位大人,咱们这戏还唱不唱?”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唱!”反正人家说了,人家上头有人!
这日到了怀柔县,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远远就能望见京中龙气升腾(据科学分析,应该是热岛效应以及空气污染导致的综合效果)。康熙下旨,休整一日,明日回京。
这时候,宝鋆怀揣着州官县官送来的银票,上前说话了。
康熙一听,国家内忧外患,你还有心思让朕听戏,打的什么主意。当即就要叫人拖了下去。
桂良一看,急忙劝解,“万岁爷息怒。总管大人也是看万岁爷一路辛苦。况且,听闻这是百姓自己建的戏班子,离乡背井来到此地,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当地官员进献,一来,是想让万岁爷舒散舒散;二来,也是可怜他们衣食无着。万岁爷只当是垂怜他们,且让他们唱上一唱,若是不喜欢,再逐了他们,也就是了。”
康熙一笑,看看身边,寿安固伦公主额驸德穆楚克札布垂手站在一旁,问:“札萨克郡王在京日久,你怎么看?”
德穆楚克札布恭敬回答:“万岁爷圣明。若是查过这些人没有歹意,略看一看,也无妨。”
康熙这才点头,“罢了,既然大学士与郡王都这么说,那就叫上来,也不必上妆,清唱两句朕听吧。”
宝鋆急忙退下,叫来牛晚生,吩咐一番,牛晚生拱手,“得咧!”
不多时,康熙帐前,锣鼓敲响、胡琴铮铮,只听得一阵军马嘶鸣,一人着青布短衣衫、戴瓜皮小帽,迈方步上前,先念诗,“马蹄生生响,山林处处霜。改装换汉服,皆为老罕王!”
康熙在下面轻笑,拉着德穆楚克札布说话,“这还是新编的戏呢!”
德穆楚克札布看一眼那人相貌,十分年轻,想了想,“这个人奴才似乎见过。好像是旗人。奴才也说不准。”
康熙一听,深觉奇怪,“旗人唱戏?”居然有人愿意拉下脸来?有意思。且看看再说。
紧接着,锣鼓敲完,那人自报家门,“在下赫舍里索尼,老罕王侍卫也。今改装换服,潜入北京城,只因我主新帝要攻打李自成。”说道这里,那人轻笑一声,“想那李家小儿,倒是懂得些兵法。只可惜,可惜呀,哎!”
这边叹一声“哎!”那边锣鼓敲响,胡琴吱吱呀呀就开始拉了。
只听唱来。
李家小儿名自成。
造反朱家自立王。
可怜英雄无丘壑。
白白葬送老百姓。
换了西皮流板,接着唱:
这一去,不求功不求名,不求子孙列朝纲。
只求那——奸贼平、收英雄,护佑我。
好百姓,不遭战火庆太平。
待到那,我主朝南江山定。
到那时,不怕鬼子火炮轰!
来一个,功成、身退,功成身退的姜太公!
最后,又换上长腔慢吼:姜——太公!
“哼!一派胡言!”锣鼓声落,就听康熙大骂一声,背着手站起来,对着御前侍卫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与朕叉了出去!”一甩袖子,进了殿帐。
德穆楚克札布一看,皇帝小舅子走就走吧,偏偏还背着个手,手指头冲着自己一勾一勾的,分明是有事。琢磨一下,急忙叫来御前侍卫,“去,让他们都散了吧。那个班主留下,一会儿本王问话。”
御前侍卫听了,带众人下去。
众臣不敢多言,三三两两四处散去。德穆楚克札布刚要走,就见崔玉贵甩着佛尘从殿帐内赶忙出来,见了德穆楚克札布急问:“额驸王爷,万岁爷问那个狂徒何在?”
“狂徒?”德穆楚克札布一笑,“那个,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可不是什么狂徒啊!”
德穆楚克札布先请入内面圣。
康熙正在气头上,见了“姐夫”,也没好话。德穆楚克札布受了几句难听话,看皇帝脾气好些了,这才笑着说:“皇上,那位‘狂徒’奴才已经带来了。您看,是杀是剐?”
“哼!”康熙坐在御座上,吩咐:“还不带他进来!”
崔玉贵急忙带着御前侍卫,押着牛晚生进门。康熙这才缓和颜色,“姐夫,你忙了这么些日子,先回去歇着吧。”
德穆楚克札布看一眼牛晚生,拱手告退。
康熙挥退众人,看着这个年轻人方才口出狂言、桀骜不驯,如今五花大绑,跟个毛毛虫似的歪在地毯上,心情大好,端起茶杯来,喝上一口,淡淡吩咐:“说说吧,你是谁?”
那班主支支吾吾,吐掉口中抹布,直喊冤枉,“姐夫,皇上姐夫,您不能见死不救,我是,我是,我汉名叫牛晚生,我满名叫钮钴禄费扬古啊!”
“费扬古?你就是那个在京城,领着老百姓打游击的那位,自称‘国舅’的费扬古?”
“嗯嗯嗯,姐夫,我不是自称‘国舅’。我本来就是‘国舅’,皇后是我亲姐,一个爹一个妈亲了二十年的亲姐姐!”
康熙听了,仔细看一眼费扬古,“嗯,鼻子长的倒挺像的。”一看更加来气,对着费扬古屁股踹一脚,“说吧,扮成这幅模样,想刺王杀驾不成?”
费扬古急忙摆头,“皇上,我冤枉啊。我就是想为您分忧,为国家出力。结果,我爹一从庄子上回来,就命人绑了我,说要把我圈到家里。皇上您想,我刚想出来一个对付太平天国的法子,大丈夫岂能因贪生怕死,就躲在父母背后?这才逃了出来,本来想,找姐姐,求她跟您求情,让我南下。因为出来的急,没带盘缠,又拉不下脸来要饭,只得寻了个唱戏的营生。谁知,遇上县官找戏班子。这才灵机一动,装扮了来见您。皇上,求您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我往南边儿去了。明年夏天,抱着太平天国那厮大印回来,给他老人家换酒喝!”
“越说越不像话了!”康熙顿了顿,眯眯眼,“你——真的有办法,灭了太平天国那帮贼寇?”
费扬古听了,哈哈大笑,“这还用咱灭吗?他们自己就开始窝里斗了!”
“哦?”康熙眯眯眼,怪不得,刚才他唱什么“英雄无丘壑”,原来,是在用李自成影射洪秀全。想了想,站起来,走到费扬古跟前,盘膝坐到地毯上。“说说,怎么做?”
费扬古见皇帝“纡尊降贵”,也不推辞,翻个身,往地上一躺,“不是我瞧不起洪秀全。论忽悠人的本事,他或许比得上朱元璋。但论起来雄才大略,跟朱老头儿~”
“嗯哼——”
眼见皇帝不高兴,费扬古急忙改口,“跟明太祖差多了。皇上您想啊,当年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多少人追随。最后呢,陈胜得了高位,转脸儿就忘了自己昔日兄弟。天下未定,就挥霍浪费。最后——死了吧?李自成,北有强敌,南有余明,多么需要巩固政权的时候,居然跟着姓牛的老道在紫禁城里头为登基练步子,最后,出家了吧?历史上多少例子摆在那里,那洪秀全居然还因为猜忌,杀死杨秀清,逼走石达开,生怕人家夺了他的位子似的。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位子,还没坐稳呢,就开始搜罗美女、珠宝。几个儿子居然开始争什么太子之位?所谓的朝廷,没有严格的章程法度,仅仅靠那什么基督教,哦,改良之后的基督教来统治。妄图拿什么********愚弄百姓。历史证明,但凡拿宗教说事儿的,在中国行不通;但凡创业伊始,就将自己锁进高墙大院的,必当灭亡;但凡无视百姓疾苦的,必将被百姓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