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站在大公主身后,看着船上烟囱冒出黑烟,顺风飘远。平静的海面上拖曳荡漾着一道道波纹。海岸逐渐望不见,海鸥叫着飞远,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大公主一身红色披风,随之飘荡。走上前来,隔三步站定,拱手劝道:“公主,浪大了,请回舱内吧。”
大公主扭头,帏帽被风掀起,堪堪露出半张俏脸。曾纪泽不敢直视,赶紧低头。大公主微微一笑,“先生不必惊慌,本宫恕你无罪。”
曾纪泽低头,“谢公主。外头冷,请回舱吧。”
大公主望望远处一线海岸,点点头,感慨:“母后常说,趁着年轻,要多去外面走走,见见世面。不然,一辈子都困在四方院子里了。出来以后,本宫才知道,那个四方院子,是多么让人依恋。”
曾纪泽抿嘴,到底还是个孩子。
大公主本来也不指望曾纪泽应承什么,自嘲笑笑,“听莉枝说,他们家女人也是成天困在家里。看来,皇额娘建女校是对的。本宫听说,欧洲也有女子执政,有女公爵、女王、女皇,对吗?”
曾纪泽点头,“正是如此。”
大公主点头,“回去吧。”转身扶着奶嬷嬷进了舱门,跟莉枝说话去了。
曾纪泽直起腰,心中嘀咕:什么意思?
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经过印度之时,听闻印度乃是英国殖民地,大公主歇了上岸心思。印度总督夫妇得知东方公主路过,特意坐轿前来拜见。大公主吩咐曾纪泽,“你去招待吧。小心些,印度这地方,曾经是东印度公司向我国走私鸦片的中转站。”
船队补充给养之后,临起航时,印度总督夫人送来一尊佛像。大公主打眼一瞧,摆摆手,“纯金的本宫多的是,一个镀金的,就想讨好本宫?”随意交给曾纪泽,叫他处置了。
曾纪泽无语,带着佛像出来,随手交给侍从,“收好了,等到大不列颠,交给他们的主子。”
船队刚刚到达英国港口,大老远的,就见海岸上,一群人翘首相迎。曾纪泽上前提醒:“公主,英国储君维多利亚公主来迎接您了。”
大公主点头,拉拉帏帽轻纱。海风太大,吹的手指抽筋,竟然有些拉不住。曾纪泽看不过去,小声劝慰:“公主不必紧张。维多利亚公主长的没您好看。”
曾纪泽说完,恭敬退后,让女官们上前,好生护着。
大公主咬牙,“好你个曾老头儿!”
梅梅摸着肚子,靠在炕上,康熙抱着二公主,一起听大阿哥载淳读大公主家书。听到这里,梅梅笑了,问:“那个维多利亚公主长的真不好看?”
载淳迟疑一声,笑着回话:“谁能比得上咱们天家公主国色天香呢!”说着,瞥一眼梅梅肚子,要生女儿,一定要生女儿!
不得不说,老天有时候真是眷顾杏贞母子二人。载淳祷告两次,要皇后生女儿。到了年底,梅梅还真在永寿宫生下一对双胞胎。括弧:全是公主!
永寿宫院子里,康熙与二公主一大一小互相对着,苦了一张脸,连连叹气:“不是说生男生女概率各占一半吗?好歹有一个带把的吧?”
重华宫、阿哥所齐齐松了口气。万里之外,大公主正在德国做客,收到家信,不由皱眉:怎么又是妹妹?
葆初从军事学院赶来大使馆,等着拜见大公主。得知此信,找个没人地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皇阿玛,您老儿也有今天呐?等着吧,第四个保准也是公主。哇哈哈!
可惜,没过半天,葆初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欧洲世界里,这位神秘东方的公主——和硕荣安公主一行,获得了空前的轰动。每一个国家王室与平民都拥挤上码头、街头,等候在剧院、博物馆及沿途,希望能一睹东方公主仪容。据路不透社与泰六士报报道,和硕荣安公主笑容可掬,亲切大方。一见维多利亚公主,就送给她一个镀金佛像,说是为了两国和平。
浪漫的法国人还特意为这位东方公主送上一万朵玫瑰,寓意这位美丽的公主如同玫瑰一般迷人,雾一般的面纱也遮不住她可掬的笑容。就连她身边的那位东方侍女,也是那么聪慧可爱。
潘莉枝看了这些报导,一一读给大公主听。大公主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要是在咱们国家,咱俩就成了街上疯跑的浪荡女了。”
潘莉枝微微一笑,“可不是。我们家那么多女的,也就三姨太太敢出风头。我娘和二娘都老实的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着,自己先嘲笑自己一番。
大公主点头,“我母后倒不反对我出门。只是我自己平日里也忙,没时间。再说,我也怕人说。”
二人正说着,马车慢慢停下,就听丁汝昌在外回报:“公主,大使馆到了,请公主下车休息休息。”
大公主点头,戴好帏帽,扶着潘莉枝下车,眼睛轻轻一瞥,瞅见丁汝昌身后,一个少年直身而立。一身学院军装,煞是齐整。微微点头,“是大阿哥伴读——阿鲁特葆初吗?”
葆初见大公主向自己看来,急忙躬身行礼。嘴里不忘恭喜:“大公主喜得一双妹妹,奴才葆初这里恭贺了。”
大公主听了,干笑一声,“多谢了。”
说话间,驻德大事谭若麟夫妇及参赞率大使馆工作人员前来迎接。一行人将要行跪拜大礼,早有女官上前拦住,“公主有命,出门在外,入乡随俗,各位请行屈膝礼。”
谭若麟夫妇这才按礼参拜,扶公主入馆内休息。
安定下来之后,自然就是大公主在德国各项行程安排。跟德国进行商务谈判等事,自有谭若麟与曾纪泽率各商家负责。大公主只需带着谭夫人、潘莉枝四处吃吃饭、参加参加舞会,露个脸儿,表示一下东方皇室对德国皇室的友谊即可。
见识过法国人浪漫与热情,面对德国众男子追捧,大公主与潘莉枝应付起来,已能游刃有余。潘莉枝拜托谭夫人好生照顾大公主,自己随着一位德国公爵,一同滑入舞池,翩翩起舞。一袭百褶裙,犹如一朵茉莉花,给香郁芬芳的国度,平添一丝清新亮丽。
谭夫人扶着大公主感慨,“潘姑娘那条珍珠腰带,点缀的可是恰到好处。”
大公主微微一笑,小声问道:“以前舞会上,夫人也接受外国大人们邀舞吗?”
谭夫人含笑点头,“入乡随俗,为了两国邦交,有些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大公主点头,“合该如此。”
正说着,又一位绅士前来邀请谭夫人。夫人刚要以陪伴公主为由推脱,就听大公主笑劝:“夫人尽管应邀,可别为了本宫,拒绝这位大人的美意。”
谭夫人听了,只得告罪,搭手走了。
大公主看身边只剩下几位贴身女官,暗暗放心,小心搜寻,看见葆初正与几个德国军官说话,叫来女官,让她们设法拐走那几个军官。等到葆初落单,这才整理衣裳,微笑上前。
曾纪泽一面与德国官员接洽,一面留神公主这边动静。见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官,有心上前照顾。冷不丁瞧见公主朝葆初走去,暗暗放心。
哪知,没过一会儿,正说到两国通商互惠之事,就瞧见大公主捂着帕子,甩开女官,顺着人少之处,开门往后花园去了。女官在后面紧紧跟着,担心引人注意,不敢大声叫喊,只得抱着披风出门跟上。
曾纪泽放心不下,对德国官员打个招呼,快步走近。只见葆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隐隐约约还有三道指印,曾纪泽张张嘴,最后还是问:“没事吧?”
葆初咳嗽一声,小声说道:“大姑娘真难伺候!”
曾纪泽苦笑,“谁叫你得罪人家。”说着,扭头去寻公主。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把公主给弄丢了,后果可是没人担的起。
葆初自知闯祸,紧跟在曾纪泽身后,小声说明:“你不愿得罪人家,你去尚主啊!”
曾纪泽扭头,看葆初一眼,猛然想起这位出身蒙古贵族,按皇家祖制,是有资格尚主的。再看看他脸色三道指引,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呀!这种事情,圣旨一下,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这会儿先把她得罪了,往后,有你罪受。”
葆初冷哼,“那不见得。”什么年代了都,老爷子还不至于牛不喝水强按头。
二人寻到后花园外,迎面出来大公主与女官主仆二人。大公主脸上白白的,一看就是刚哭过。女官手里拿着披风,一路小跑,好容易才把披风给大公主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