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撇嘴,“罢了,让小刘子送过去吧。”
女官躬身告退,出去找太监小刘子。奶嬷嬷打帘子进来,笑问:“过两天就要动身了,小主子还有什么东西要预备的,好提前找找。”
大公主叹气,“本宫还能缺什么东西。唯一担心的,就是父母了。”
接下来几天,大公主忙着准备出行,跟外语老师熟悉欧洲风俗、国情,顾不上撮合帝后二人。梅梅与康熙接了大公主送来的同心锁,有心和解,奈何双方都拉不下面子,只是见面淡淡说句话。永寿宫与养心殿之间,依旧乍暖还寒。
唯独可怜了二公主。圈在养心殿多时,不能回永寿宫,生怕她一张小嘴,胡说八道,成了传话筒。可惜康熙政务繁忙,纵然有奶嬷嬷静心照管,哪里比得上“亲娘”。半夜哭闹几通,康熙起了几次。到后来,康熙烦了,直接丢给奶嬷嬷,自顾自睡觉去了。二公主见哭闹无用,只得老老实实睡觉。白天醒来,无人陪着玩耍,干脆爬到康熙膝上,陪着老爹一同看折子,顺便撒两泡嘘嘘泡泡“方便面”,以示抗议。
半路出家的奶爸苦不堪言,碍于一言九鼎,只得干熬着。
终于,大公主出发日子到了。帝后二人亲自送到神武门外,礼部、外交部官员及其有品级家眷于神武门外分两列恭送。大公主戴着帏帽拜别父母。祺妃陪在皇后身旁,丽贵妃也得了圣意,解了禁足,得以出门送送闺女。看见女儿容姿焕发,对着自己行礼拜别,丽贵妃情不自禁流下泪来,嘴里道:“儿啊,一路顺风!”
大公主微微抿嘴,“多谢额娘,您也保重。”说完,又对着祺妃行礼,“祺额娘保重身体。”说完,拍拍二公主,不顾二公主依依呀呀叫着死活拉着不舍,转身上车登船去了。
丽贵妃终究还是抽抽搭搭流泪。祺妃见状,轻轻上前拉上一把,叫她到后头哭去。梅梅斜眼看二人一眼,望着大公主车驾在曾纪泽、丁汝昌等人护送之下辚辚远去,慢慢说道:“小时候,每次出远门,母亲都不肯送我。以前不懂事,以为她不在乎。等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什么叫做不舍。”说着说着,眼角边湿润了。低头摸摸肚子,自嘲一声。
康熙在身旁听了,跟着笑笑,趁众人不备,悄悄伸出手来,握住梅梅小腹上一双手,轻声叮嘱:“朕会好好待你的。”
梅梅低头,“嗯”上一声,小心解释:“我——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自幼刚强惯了。有些事,只要我自己能解决,就不希望给你添麻烦。”顿上一顿,接着说,“更何况,生孩子这等事情,你也帮不上忙。我会好好保护自己,顺顺利利生下孩子。我是你的妻,我不希望将来万一难产,再次将你置于两难境地。我需要锻炼自己,不能事事都依赖你。”
康熙听了这话,半晌无语,最后问了句:“需要朕做什么?”
梅梅抬头,笑着回答:“我身怀有孕,精力不济,麻烦您帮着带孩子吧。”说着,冲二公主笑上一笑。
康熙扭头看二公主,就见她趴在奶嬷嬷怀里扭来扭去,吵着闹着要跟大公主一同出使欧洲。扶额无力:就知道,这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善茬。
大公主坐车,到天津登船,一路南下,经渤海、黄海、东海、南海,一路上,陆续有商船加入,一同进入太平洋,转印度洋,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大西洋,首站大不列颠。头半个月,晕船晕的厉害。奶嬷嬷、女官们都吓得不行。好在到广州后,上岸逛了逛街,大公主便身轻体健、精神焕发起来。
曾纪泽见状,抹了一把冷汗。趁大公主身体好,隔着屏风,把国内商队要跟随一同出使之事说了。
大公主疑惑,“曾先生,我们是代表朝廷去的。带着商队,合适吗?”
曾纪泽笑答:“公主有所不知,咱们此次出使资费,朝廷并未出一文钱。全都是这些商队得知消息,自发赞助的。带着他们周游欧洲列国,一来,是表彰他们为国家做的贡献。二来,借着朝廷威望,帮着打通商路,朝廷也能多些税收。此为商战,也是朝廷这些年所提倡的。”
大公主闻言颔首,“听母后说过,打仗也分多种。原来,商战也是国力比拼呢!”
曾纪泽点头,“公主说的是。真正打仗,耗费国力,甚至还会有所牺牲。若能从商业、文化上着手,乃是上上策。”
大公主点头,“是这么个理。”想了想,笑着说,“既然如此,本宫倒有一事要托付曾先生。”
曾纪泽急忙躬身,“臣不敢,请公主吩咐。”
大公主笑笑,“趁这几日,咱们在广州停留。先生到广州城中,寻家好酒楼,代本宫宴请那些出资商家。一来,表示朝廷表彰之意。再者,提前增进了解,路上有了什么事,也好商量。至于花费,稍后本宫命人送去。”
曾纪泽还要推辞,说这事怎么能让公主出钱,理应公款消费。大公主一摆手,“就这么说吧。”话音一落,早有女官出来送客。
曾纪泽无奈,只得躬身告退。出了公主房门,曾纪泽摇头淡笑,没想到,天之骄女,做事不骄不躁,温润和气,还挺有大家风范的。
那是,清朝的公主,能跟汉唐公主一样吗?
曾纪泽办事迅速,第二天,就在狮子楼以和硕荣安公主名义,宴请各地赞助商。各家东家一听,公主宴请,那咱们地回席呀。于是乎,各家女眷聚齐商量一下,出了帖子,请公主赴宴。
大公主高高兴兴接过帖子,点头应允。再仔细扫了一眼具帖名单,一张俏脸啪嗒一声沉了下来,“奶嬷嬷,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本宫乃是庶出,正房太太不好出面,故意找些个八大胡同里出来的姨太太,陪席呢?”皇额娘说的一点儿没错,男人有钱就变坏!
奶嬷嬷上前一看,可不是,十三家宴请,只有三家晋商是正房太太出面具名。其余的徽商、粤商,居然都写明是“如夫人”。其中一个,竟然直接标明赛梦露!不是八大胡同红牌,还是哪个?
奶嬷嬷生气了,岂有此理。不等大公主吩咐,拿着帖子就找曾纪泽去了。听奶嬷嬷气势汹汹说完,曾纪泽登时就急了。
嫡庶之分,在曾家并不明显。曾国藩唯一的小妾,还是因为曾国藩身患牛皮癣,夜里睡不着,娶来专门给他挠痒痒用的。没有庶出兄弟,曾纪泽本人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听奶嬷嬷说完,才知道这件事赞助商们做的不合适。就算你们平日应酬都是姨太太出面,也不能找个没名没分的,跟人家天家公主坐一桌。
赶紧给奶嬷嬷赔不是,再三保证,此事一定妥善解决。奶嬷嬷这才哼哼着回去复命。
曾纪泽找来那些个徽商、粤商,一番严辞之下,那些人赶紧回去请正房太太出门。实在是老家离的远,一时请不来的,就请来娘家出嫁的姑奶奶,代为作陪。有个粤商脑筋转的快,家里那位糟糠拿不出手,不是还有嫡亲闺女吗?跟大公主年岁相仿,叫她去,说不定,还能跟公主殿下交个手帕交。
这一招还真是走对了。大公主虽然处事沉稳,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见了大妈、大婶年纪的,不过是说些场面话。见了十六七岁的潘莉枝,则是十分投缘,叫她坐在身边,一面吃,一面说些小女儿闲话。
一顿饭下来,大公主与潘莉枝已经无话不谈。得知潘莉枝在广州教会学习葡萄牙语、英语,亦有心出海见见世面,大公主更是高兴,“本宫这里正好缺个葡萄牙翻译。老是麻烦曾大人也不好。若你父母同意,不妨与本宫一同出使。一切待遇,按四品大臣家眷,可好?”
潘莉枝想了想,决定回去问问父亲。第二天,潘友渡亲自送女儿并一个丫鬟连同一大堆行礼,来到公主船下,对着曾纪泽说了一大堆场面话,无非是十分荣幸、祖上积德之类。
曾纪泽支应一番,送潘友渡回去,安排潘莉枝到公主舱内陪伴大公主。等诸事妥当,摇头苦笑,才说大公主性子沉稳,一会子又闹小孩子脾气。这多了一对主仆,路上,不知要多出多少事来。
大公主可不管这些。趁着尚未起航,提笔写家书。详细说明一路见闻,并将赞助商请客一事仔细描述一番。将信交给广州布政使夫人,请她代为送京。收拾一番,站在船头,与前来送行的官员命妇百姓告别。